所有人都進入了地下的空間,侏儒提著一盞煤油燈,踏著石階走了上來。
他不再使用光亮術了,轉而用油燈照明。
那是一盞有玻璃罩子的黑鐵煤油燈,可以穩定地在黑暗或者風雪中燃燒。
“你們把門堵好了嗎?”老約克低聲問,“這可是最后的藏身之所了,要是被冰島人發現了入口,我們就沒地方躲了。”
盧卡斯看了看頭頂,拍了拍通道四周的洞璧。
“倉庫里還有別的出口么?”盧卡斯問。
“沒有了,本來這地方就只是一個天然的地下空洞,約克只是發現了它,然后把它改造成了約克的秘密倉庫。”老約克說。
“我就說你一個人怎么能挖出一個這么大的洞。”盧卡斯說,“既然是倉庫,應該有一些用不上的雜物吧,我想拿木頭或者別的什么,把入口堵上,先把進來的地方卡死,這樣如果有人想闖進來,我們也能聽到動靜。”
“這...”老約克愣了一下。
“沒有能用的東西么?”
“有的,有的。”老約克點頭,“你們等等,約克喊幾個人和我一起去拿。”
“我去喊吧。”巴德爾說。
巴德爾和侏儒一起往通道的下方走去,煤油燈被留在了石階上。
盧卡斯看著光芒,嘆了一口氣。
暫時,他們好像找到了一個可躲避的地方。
但他很清楚,躲起來,并不意味著就安全了。
冰島人不知道用什么辦法,融化了凍結的冰海和布拉格河,居然駕駛戰船,來到了塔尼亞國境內。
戰爭已經開始了,歷史的滾滾洪流,正在卷來,盧卡斯本來以為他們很不幸,但現在想想,或許他們才是幸運的。
不幸的人,早已遇上了冰島人的戰團。
就像是勃朗特村一樣,怪不得勃朗特村被洗劫一空,到處可見燒焦腐爛的尸體,原來是士兵從那里路過。
那不是一次偶然的搶劫或者屠村,是必然性的結果,沒有人會預料到冰島之王,會突然在這個寒冬對塔尼亞發起侵略戰爭。
冰島人的戰船能抵達阿爾瓦多,恐怕,北部邊境的防線,已經被攻破了。
當塔尼亞士兵們在打盹打瞌睡,以為這個寒冬會像以往的每一年一樣,無事發生時,冰島人的戰船卻在黑夜中停靠在海岸,然后閃電般占領了北部的邊境,向南進發,要吞掉整個塔尼亞。
可冰島的新王,甚至不惜背棄和暮光教會的合約,要和死靈法師同流合污么?
難道他不懼怕教會的十字軍對他們發起討伐之戰?
還是說,那位王,連教會都有底氣應對。
盧卡斯思緒萬千,他不知道該往哪里跑了,連戰線被推到了哪里他都不知道。
到底該何去何從?
難道塔尼亞會亡國么?
要不直接投降吧,舉起雙手,向冰島人俯首,祈愿他們能優待俘虜。
當奴隸也比東躲西藏,被殺死的要好。
可那個死靈法師,難道不會把他們做成僵尸么?
盧卡斯的心氣落到了谷底,哪怕有流浪騎士在他旁邊,他也沒辦法重拾希望了。
一個鐵級職業者,一位來自遠方的神秘騎士,一個會點煉金術的侏儒,外加一百多個塔尼亞村民,他們就這么多人,其中大部分還是拖累,要怎么和成千上萬的戰團士兵對抗?
這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個人在戰爭之中,就和荒原上的米粒一樣微小。
他不知道怎么辦,再沒了前進的動力,但看著身旁依舊沉穩沉默的流浪騎士,他還是擠出一個笑容。
“維德閣下,那個侏儒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老約克。”盧卡斯不想再談那些沉重的話題,“他在阿爾瓦多獨自經營一個煉金工房,雖然地方不大,但冒險者們都愿意去他那里購買藥水和道具。”
“老約克的脾氣有點古怪,不過請放心,他是個好人,他嘴上不說,但那些年他會特意關照我這個外地來的年輕人,額外給我幾個銅板。”
“我們從冰島人手里,把他救了出來,他一定愿意為閣下做鑒定。”
“如果閣下有什么想知道的,現在就可以想想要問什么了,從我十七年前,第一次來到阿爾瓦多,老約克就叫老約克了,他活了很多年,一些偏門的東西,他都知道,我印象里,冒險者們找他鑒定,他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維德點點頭,拍拍盧卡斯的肩膀。
流浪騎士依然鎮定,盧卡斯苦笑,不知怎的,忽然問道:“維德閣下,我們真的還能繼續前進么?”
維德沉默,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他想給這個塔尼亞人希望,可沒有保證的希望,只會讓人陷入更大的深淵。
盧卡斯不再說話了,他仰頭看頭頂壓住入口的石頭,一動不動。
直到侏儒和其他人拿著木頭和石頭上來,他才有了反應。
“只有這些廢料了,將就用吧。”老約克說。
一些木箱子和一些干草,外加幾根拆下來的凳子腿和天然的巖石。
“還有,波特。”老約克從懷里取出一個瓶子,里面是淡綠色的藥水,“約克聽說你傷的不輕,這是約克能做的最高級的治療藥水了,你拿去喝吧,但愿它能起效。”
老約克有點肉疼地將藥水遞了過去,口中喃喃道:“這東西可得賣上五十銀一瓶呢,你省著點喝,別浪費了。”
“謝謝。”盧卡斯笑著把藥水搶了過來,他恢復了往常的樣子,讓人看不出異常來。
但只有維德知道,他剛才仰頭的模樣,就像是田野里枯槁的一束死麥。
盧卡斯喝了一半的藥水,然后和其他人一起,用廢料堵住洞口。
“但愿今晚能睡個好覺。”盧卡斯說。
侏儒重新提起了煤油燈,維德順著石階向下走,狹小的洞口前方傳來火光。
彎腰走過那入口后,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天然的溶洞,上方有鐘乳石。
村民們已經坐了下來,他們用羊毛衫和布鋪成地毯,煉金用的坩堝被擱置在了地上,里面丟了些木頭燃燒。
這地方有不少被改造過的痕跡,除了這個空曠巨大的空間以外,能看到一些鎖緊的門。
成套的煉金器具,放置在邊緣區域。
玻璃曲頸瓶,冷凝管和收集瓶組成的蒸餾裝置,水晶打造的研缽與杵放在石桌上,不過它們都蒙上了灰塵,似乎很久沒用過了。
“老約克,允許我為你正式介紹一下。”
盧卡斯清清嗓子,他的聲音吸引了侏儒的目光。
“這位是來自遠方的維德閣下,由于某些原因,維德閣下失去了聲音,所以就由我來向你介紹。”
“關于維德閣下的身份和過往,我了解的并不多,我們是在遷徙的過程中與維德閣下相識的。”
“多虧了這位英勇強大的閣下,我們才能抵達阿爾瓦多,那支冰島士兵小隊,也是靠著維德閣下的英勇,我們才能勝利,嚴格意義上講,老約克,是這位閣下救了你的命,維德閣下才是你真正應該感謝的人。”
“維德閣下?”侏儒仰頭看向維德的鐵盔。
維德招招手,右手放在左肩,微微頷首,行了一個尼德蘭的見面禮。
如果這個侏儒見多識廣,應該能辨別出他的禮儀。
“尼德蘭人?”侏儒果真看了出來。
維德點頭。
侏儒瞇著眼仔細看了一會兒,像是終于放松下來,說道:“約克是鼠尾草工坊的煉金師兼鑒定師兼工坊主人,你有事找約克幫忙?”
維德再次點頭,他想知道的事情有不少。
比如那法師長袍上紋著的飛鳥與花環,比如那枚刻著器官的二十面骰子,比如如何使用一枚固定了魔法屏障的魔法飾品,還有那把刻著符文的劍,它到底有何功效。
他還想知道應該如何養育一個幼小的,會使用冰霜的幽靈,當然,這可能觸及侏儒的知識盲區。
不過,看起來,這位年歲不小的侏儒,應該能解答他的一部分疑惑。
其實,這就是他最開始徒步出發的目標。
他并沒有料到自己會被卷入塔尼亞人的逃亡與戰爭之中,只是想去臨近的城鎮,找人打探打探情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