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站在河岸邊,目送他的同胞們一個個走上冰橋。
流浪騎士閣下已經站在了河的對岸,他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黑色的鐵盔,手拄破舊的劍,安穩而又沉靜,像是一尊注視著遠方的騎士雕塑。
他好像眺望著山脈的盡頭似的。
那是怎樣遙遠而壯闊的風景呢?
在這片廣袤無垠的土地上,在塔尼亞以外的地方,又有多少風景,是盧卡斯從未見過的呢?
盧卡斯有些向往地朝著流浪騎士目光所指的方向,回頭看過去。
山脈和森林的影子映入他的眼簾,那本來被烏云遮蓋的天空,居然有一處,照射下陽光來。
傍晚的霞光,刺破了云層,將雪山染紅,那高高的山上,仿佛有神圣的東西到來了。
他太過疲憊和緊張,竟然忘記了,溪澗森林本來也是個很漂亮的地方。
流浪騎士閣下,是在欣賞那美麗的霞光么?
也許是吧。
在盧卡斯感慨之時,艾弗里牽著自己的妻子,抱起了自己的女兒,走上了冰橋。
他們還有一條聽話的獵犬,和牛羊不同,唯獨聰明靈活的獵犬可以陪同人類一起爬山涉水。
“慢點,艾米麗?!?
“爸爸,好厲害呀。”
五歲的小女孩,眼睛里冒著星星一樣的光。
她看著腳下的冰橋,發出了最真摯的驚嘆。
“我想下來走,爸爸,可以嗎?”
“還走得動嗎,艾雅?”
“嗯,走的動。”
“那小心點,牽住爸爸和媽媽的手?!?
“嗯!”小女孩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艾弗里微笑,將懷里的女兒放了下來,這對年輕的夫妻牽著自己的孩子,三人一起往前。
這座寬闊的冰橋,容得下三個人一起往前。
“我們也走吧,盧卡斯。”巴德爾大叔說。
除了他們以外,所有人都上橋了。
“好?!北R卡斯點頭。
他站在河岸邊,低頭注視那在短短幾秒內就蔓延出來的冰橋,深吸了一口氣。
當他抬起腳時,要踩上冰橋時,竟然覺得心血澎湃。
這一幕,讓他覺得熟悉。
那是許多年前,他打包好行囊,要和路過的商隊一起離開村子的一天。
他站在村口,當他要踏上他從未抵達過的土地時,就和此刻一樣,覺得心血澎湃。
原來,他的血,依然是熱的。
“盧卡斯?”巴德爾大叔有點疑惑地回頭看他。
“沒什么,我們走吧,巴德爾大叔?!北R卡斯笑了,和長滿胡子的巴德爾并肩,走上了冰橋。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所為的,橋面并不光滑,走起來很平穩,像是走在大路上。
一百三十七個人,每個人都順順利利地穿過了布拉格河。
他們通過了溪澗森林里最大的難關,離阿爾瓦多不遠了,再走一天,就能走出森林。
有人來到維德身前,向他致意。
男人們來到他身前,脫下帽子,手放胸前,彎腰行禮。
女性們雙膝微曲,鞠躬致意。
這是塔尼亞自由民最高級別的禮儀,對待同級別的客人,他們并不低頭和彎腰,最多只是擁抱和握手。
通常,只有在收稅官前來征收領地稅,或是遇見貴族視察時,村民才會行這種等級的禮儀。
但其實那時候,更多是畏懼來者背后的權利,而非真的發自內心,對其抱有尊重。
那種禮儀所含的心意,與此時此刻,截然不同。
維德還收獲了一朵小花,不知是哪里采來的,艾弗里的五歲女兒,將一朵白色的野花,放在了維德手里。
維德摸摸女孩的頭,小女孩有點靦腆地提起衣擺行禮,躲到了母親身后去。
在很多人之后,盧卡斯也來到了維德身前,脫帽行禮。
“維德閣下,感謝你的幫助,我將永記這份恩情?!北R卡斯說,“雖然我力量微薄,但若有一日你需要我,我一定為你獻上我的力量?!?
他很認真地這么說,假如有一日,維德閣下想要返回尼德蘭,缺少可信的人手為他處理雜事,前來邀請盧卡斯,那么盧卡斯就會跟隨著這位閣下一同出發。
維德點頭,豎起大拇指。
“走吧,再往前走一段路!”盧卡斯咧嘴笑,回頭組織村民。
村民們整裝待發,吃了點肉干和面包充饑,接著往森林深處進發。
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前,他們來到了最古老的塔尼亞山松林中,這里的松樹,每一棵的樹干都需要三四個人環抱,才能抱住。
他們今晚就在樹下歇息,并不生火,只是依偎著躺在地上,分享保暖的衣服。
維德一個人抱著劍,靠在一棵山松下坐著,看起來,他像是在睡覺,但其實他在感受死靈之心里剩下的魔力。
他借助這魔法晶石的力量,讓藏在他頭盔里的米婭,凍出了一座冰橋。
并沒有消耗多少魔力,布拉格河的河水雖然在流動,但它的水溫,依然是很低的,非常接近冰點。
只要稍加一點霜凍之力,就能將河水凍住了。
米婭制作出那座長有七八米的寬闊冰橋,大概只消耗了十分之一左右的魔力。
問題不是魔力的消耗,而是那條河,為什么沒有結冰。
在這個季節,在自然的條件下,它不應該是流動的。
維德已經切身體驗過了塔尼亞的深冬,他在挖掘那把輝光級長劍的時候,就連凍土層以下兩三米的蓄水池,都凍成了冰塊。
今天穿過溪澗森林時,隨處可見崖壁上的冰柱,他們也遇上了一些天然的小溪流,無一例外,水都凍成了冰。
連海面都會結冰的冬天,那條處于內陸的河流,不應該不結冰。
是上游出了什么事情么?
維德揣摩這些不對勁的地方,他思索昨晚盧卡斯畫的簡略路線圖。
布拉格河,這條河流是子爵領的“生命之河”,子爵領上絕大多數的村莊和城鎮,都是順著這條河建立的。
傍水而居,這是人類的天性。
要說這條布拉格河支流的上游在哪里,一目了然。
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城鎮,就是維德與塔尼亞人約定的終點,阿爾瓦多鎮。
那個有冒險者工會,有執政官,有守衛駐扎的邊境小鎮。
是有人把那附近的冰河融化了么?
維德思索,是如何融化的?
燒柴?還是魔法?
可這又是為了什么?
為了取水么?
可連村民們都有蓄水池,阿爾瓦多鎮,怎么會沒有?
有些微妙的不對勁,他總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但在真正抵達阿爾瓦多之前,也只得前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