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南邊的那一片城郊，那時還沒有水泥鋪的路，周圍大都是種花的人家，在自家花田里橫橫豎豎種著花苗，那年春天的花漲勢格外好，有的路邊泥地里都溢出幾朵來。

在啞巴上學的那條路上兩旁都種著一棵棵他不認識的樹，它們樹根較粗，越往上長得越纖細。每當開花的時候，那纖細的枝丫上就生出幾片小葉，包裹著小小的白花，白花中間是金黃色的花蕊。每當下雨的天，那花就會被風被雨刮下，一條泥濘的小路上便滿是白的黃的，滿是不知名的花香。

開學前一晚下了些雨，早晨還有露珠掛在兩旁樹的葉上，時不時滴在路過的啞巴頭上，啞巴踩著一腳泥一邊聞著花香。學校離村子不遠，一會兒就到了，走在校道上，擁擠的人群顯得他身邊的空曠有些出眾，村里的小混混打著哈哈跑到啞巴前面，譏笑著：“你們看看這是誰呀，身上臟兮兮的。”

啞巴氣不過他們，轉過頭狠狠瞪了一眼。

“喲，還敢瞪我。”為首的混混年紀大一些，一腳就把啞巴踹到了路邊的草叢里。

人群之中不知哪里喊了一聲：“老師來啦！”

幾個混混連忙從人群之中四處逃竄離開了，剛剛看熱鬧的人也突然一哄而散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似的繼續向前涌動。啞巴用手撐著草叢想站起身，有一只白皙纖細的手伸了過來，啞巴一愣，那手又伸過來一些示意扶起他，啞巴連忙搖搖頭用手撐著爬了起來。啞巴抬眼望見一個短發女孩在對他笑著，他低下頭道了句謝，連忙向前走。沒走兩步啞巴身后傳來女孩的聲音，“同學，你的鞋。”

不知何時，啞巴右腳的鞋掉在了剛剛的草叢邊，那是一只沾著泥土的老舊布鞋，舊到有的地方脫了線漏出一小口，隱約能看見里邊的大紅色鞋墊。啞巴臉紅得像他娘做的大紅色鞋墊，低著頭回去穿上鞋，匆匆逃走了。他離開時仿佛聽到身后的女孩輕輕的笑聲，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覺得人的笑聲可以如此悅耳宛如歌聲。

比回家路上路過的那家唱片店里那個女歌手的要好聽，好聽的多哩，啞巴說。

啞巴無心上課，看著窗外溜進來稀稀落落的陽光發呆，他拿起筆又看看書，不知道寫什么，但他知道，他想應該寫點什么，啞巴抱著書，想著想著就睡著了。他夢到了那個女孩，夢里的她看不清五官，留著齊耳的短發，對著他笑著，四面八方都是她的笑聲，啞巴也笑了，他們的笑聲在四面八方環繞。

一巴掌打在啞巴頭上，打醒了他年少的夢，打碎了他僅有的幻想。

“站起來！”

啞巴揉了揉眼睛站了起來，老師怒不可遏的嘟囔著什么，突然驚醒的啞巴耳朵里是一陣耳鳴，那聲音震耳欲聾，讓老師嘟囔的話都聽不見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緩過來后拿起掉在地上的筆，歪歪扭扭的寫下一句話：我們的人生就像一本小說，我只想把它寫得更浪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