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玄駐足回望，玄陰觀山門巍峨，香客如織。

那些虔誠叩拜的身影，在他眼中忽然變得荒誕可笑，若他們知曉自己膜拜的圣地，正與食人妖怪暗通款曲，該是何等表情？

原來大周國的國教，盡是這么些玩意兒？

無論旁人作何感想，反正周易玄再也忍受不了這等骯臟的事情。

從前還可以自我麻痹、自欺欺人，可殘酷的現實卻如一記記響亮的耳光，無情地抽打在他的臉上。

周易玄最后眺望一眼遠處高聳的三清殿，殿頂在陽光下閃耀，刺得他眼眶生疼。

他轉身向著城中心奔去。

那里坐落著大周城的皇宮——周易玄要向大周國的國王揭發這一驚人的秘密。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奮力擠過，周易玄很快來到了皇宮。

“皇城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守門的衛士神情冷峻，攔下了周易玄的腳步。

雖然貴為玄陰觀內門弟子，但是他也沒有資格與國王直接見面，若有要事需向國王稟報，通常由玄陰觀住持代為轉達。

好在現任大周國國王高辰風生性隨和，豁達大度，對于此類繁文縟節并不十分計較，且向來愿意接見玄陰觀的內門弟子。

否則，周易玄恐怕只能冒險強行闖入了。

“貧道乃玄陰觀內門弟子周易玄，有要事參見陛下，煩請代為通報。”

一聽到是玄陰觀弟子，侍衛立刻變了臉色，諂媚地笑道：“法師大人稍等片刻，小的立刻向國王稟報。”

說罷，便一溜煙似的消失在了宮殿之中。

片刻之后，這名侍衛笑意盈盈地折返回來，說道：“國王有請，法師大人請隨我來。”

在侍衛的引領下，周易玄沿著華麗而莊嚴的宮殿廊道前行，一路目不斜視，很快便來到了國王此刻所在的養心殿前。

“參見陛下。”

周易玄躬身行禮。

高辰風揮了揮手，示意周易玄不必多禮。

“玄陰觀住持并未向朕告知周真人今日前來，不知周真人此番所要說的，是緊急要事，還是私人瑣事？是否需要朕屏退周圍侍從？”

今日恰逢休沐，高辰風正與王妃、皇子在養心殿中休憩閑談，享受天倫之樂，殿內還有眾多陪侍的宮女太監，場面頗為熱鬧。

周易玄沉聲說道：“回陛下，是公事，無需屏退他們。”

對于眼前這位名為周易玄的道人，高辰風早有耳聞。

此人向來與玄陰觀的其他內門弟子關系不睦，平日里也極少與皇室成員往來。

此次竟突然求見，且稱是公事，著實令人頗感蹊蹺。

雖然周易玄表示無需屏退旁人，但是高辰風還是帶著他，移步至專門處理政務的熙和殿。

端起早已備好的茶水，輕輕吹了吹，淺啜一口，高辰風說道：“周真人，不妨說說你要稟報的公事吧。”

“是，陛下。”

周易玄微微欠身，隨后便將玄陰觀與蒼梧山之間長期存在的隱秘交易和盤托出，毫無保留。

“你可要清楚自己在說什么！欺君之罪，那可是要遭受重罰的。周真人最好慎重考慮之后再說，朕可以當作從未聽過你之前所言。”

高辰風目光銳利，緊緊盯著周易玄，神色嚴肅。

“回稟陛下，貧道所言句句屬實，蒼天可鑒！若有半句假話，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貧道深知此事聽起來難以置信，但千真萬確。

陛下若心存疑慮，盡可派人前往茶樓將那妖怪捉拿歸案，如此便能驗證貧道所言虛實。”

周易玄言辭懇切，眼神堅定。

大殿之上，陷入了沉默，氣氛凝重得仿佛能聽見心跳聲。

良久之后，高辰風緩緩開口道：“真人既發下如此毒誓，朕自然信你，還要多謝周真人前來告知，要不然朕還蒙在鼓里。

只是，朕有一個疑問，不知周真人能否為朕解惑？”

“陛下請說，貧道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周真人在玄陰觀修行數十載，一生大部分時間都耗在那里，想來與玄陰觀的感情并不淺，可為何要將這件事揭發出來？

這一舉動于玄陰觀和你自身而言，非但沒有益處，反而可能招來諸多麻煩與災禍。”

這一次輪到周易玄沉默良久。

“陛下說的極是，自從雙親去世之后，貧道孑然一身，玄陰觀于我而言，如同第二個家。

住持和師兄弟都待貧道不錯，盡力忍受貧道的臭脾氣，所以貧道才會隱忍至今。

可我終究承受不住了！

我習得了除妖法，卻管不了不平事，心生憐憫是我，袖手旁觀也是我，共情是我，無能為力也是我，這情緒就像尖刀一樣，不停刺痛我的心。

事到如今，貧道只能出此下策，求個心安。”

“原來是這樣，朕明白了。

多謝周真人仗義執言，不辭辛勞前來報信，你且隨朕一同前往玄陰觀，向住持問個明白。”

“是！”

周易玄松了一口氣。

……

“什么！”

“蒼梧山的妖怪要和我們立下證心咒？”

“你確定沒聽錯？”

觀星臺二樓一間靜室中，卞傲松滿臉驚愕，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著莊皓軒。

“回師傅的話，如此重大之事，徒兒怎么會聽錯呢？

傳信的小妖此刻還在觀外的茶樓等著呢，要是師傅不相信，徒兒帶它從后門進來，屆時師傅便知徒兒所言非虛。”

急促的腳步聲在靜室響起，卞傲松來回踱步，滿臉的難以置信。

“簡直就是倒反天罡！”

“莫不是上一次偷襲沒有拿下來蒼梧山，反倒助長了那群妖怪的膽量，所以它們才敢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要求？”

“算了，處什么位置，挑什么擔子！

這件事絕非你我所能擅自決斷，還是交由住持定奪吧。

你且先退下，為師這就去詢問住持，看看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是。”

莊皓軒重重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