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此言背后暗暗指責(zé)的當(dāng)事人，賈母。

就是王熙鳳，也覺得賈母輕信這種謠言，有些寒了孫紹祖這位姑爺?shù)男摹?

她雖是王夫人的侄女，在賈府做著管家奶奶，但是賈璉畢竟是大老爺一脈，孫紹祖又是迎春夫婿，還是大有前途的夫婿。

她自然心里向著對方：

“畢竟，寶玉成家后，我能不能繼續(xù)管家，就成了未知數(shù)。”

但凡是賈赦一脈，誰沒有這種心結(jié)？

王熙鳳也不例外。

賈母養(yǎng)尊處優(yōu)多年，哪里被人這樣當(dāng)面冷嘲熱諷過。

當(dāng)下臉上怒氣勃發(fā)，就要發(fā)火，甚至想將造謠之人拖出來，當(dāng)眾鞭打一番。

想了想，最后忍住了。

為了面子，她留下一句話。

“既如此，你便先留在府里，等事情了結(jié)后，再離開不遲。”

她的口風(fēng)，似乎還要查清楚。

當(dāng)然，她并沒有這樣的想法，她只是被人當(dāng)面頂撞，下不來臺，找個借口。

但是孫紹祖，并沒有給她這個面子。

“老太太，這可不巧。”

“會試就在幾十天后，我要全心投入科舉，可沒有時間耽擱在這里。”

這是表面原因。

還有一層原因，自然是他擔(dān)心留在這里，夜長夢多：

“這是賈府，不是我的主場，不說事情失控，就是發(fā)生點(diǎn)意外，牽連到我身上，那也是大大不妥的。”

什么事情失控？

自然是他擔(dān)心，賈赦頂不住了：“到時賈母激動，誤傷了我，可是不妙。”

譏諷，頂嘴，向來一言九鼎的賈母，再也忍不住了。

撕碎了偽裝，大喊道：“出去，給我打出去。”

怒氣勃發(fā)：“再也不許讓他進(jìn)院。”

孫紹祖被趕走。

屋內(nèi)的人低著頭，沒人敢吭聲，也無人敢應(yīng)承。

邢夫人硬著頭皮說：“老太太，且息怒，等日后我讓他給你賠罪。”

這話剛說完，就感受到幾道異樣的眼神射過來。

憑方位，她知道是王熙鳳和鴛鴦等人。

這都是多心的人，邢夫人連忙解釋：“過些天，大老爺好點(diǎn)了，他肯定會安排姑爺進(jìn)門，給老太太磕頭賠罪的。”

賈母氣哼哼的：“我稀罕他？哼。”

探視一眼賈赦后，很快帶人走了。

榮慶堂，噤若寒蟬。

東跨院時，賈母受了一肚子的氣，本想立刻發(fā)作，又有孫紹祖這個外人在，她強(qiáng)忍了幾分鐘，現(xiàn)在回了榮慶堂這個老巢，這個她熟悉的主場，心里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

“把她給我?guī)蟻怼！?

賈母的聲音，冷酷。

丫鬟們無人敢應(yīng)，只有鴛鴦，知道她的心意，很快出門把一個女子押了上來。

來人十分秀氣，面目姣好，此刻卻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樣。

賈母冷哼一聲：“掌嘴。”

很快女子被按住，一頓噼里啪啦的打臉聲傳來。

“啪，啪。”

女子想要呼救，但上首坐著的人，正是賈府的頂梁柱，她又能向誰求救，只能連聲求饒。

“老太太，老太太，我錯了，我錯了......”

賈母不理，等女子徹底趴在地上，渾身顫抖時，才出聲：“你錯哪兒了？”

女子名叫秋桐，正是賈赦病重那一夜，受寵幸之人。

當(dāng)然，她只是丫鬟，賈赦并沒有將她納為姨娘，不過東跨院的人都知道賈赦對她的寵愛，私下常常喚作“小姨娘”。

秋桐只以為還是賈赦之事，連聲求饒：“老太太，是我不好，沒有攔下大老爺，但我只是個丫鬟，哪里能勸住他，求老太太念著我伺候大老爺多時，饒我一命。”

一邊求饒，一邊連連磕頭。

“砰砰砰。”

她以為賈母發(fā)怒，還是因為賈赦在她房中病重的事。

但她想差了。

賈母冷喝一聲：“還不說實話，給我繼續(xù)打。”

女仆聽令，又是一通好打。

直到對方徹底趴在地上，再無多余的力氣，這才讓人罷手。

“鴛鴦，讓她把頭抬起來。”

鴛鴦得令，走上前去，看著腳下的身影，不免心懷憐憫，尤其是對方抬頭后，嘴角的鮮血，讓她更是心里不忍。

她提醒了一句：“關(guān)于孫姑爺?shù)氖拢遣皇悄愫f的？”

她是賈母的心腹，自然知道賈母的心結(jié)。

剛才被孫紹祖連番頂撞，賈母心里的火氣不是一般的大。

當(dāng)時孫紹祖言之鑿鑿，讓賈母下不來臺，今天可是讓賈母大大丟了一回臉面。

現(xiàn)在還能把人找來問話，而沒有直接打死，已經(jīng)是賈母持家有道，不會不教而誅的典范了。

秋桐一怔：“鴛鴦姐姐，我沒有胡說，那都是大老爺清醒時，跟我說的。”

這話鴛鴦第一個信。

因為賈赦準(zhǔn)備強(qiáng)迫她的時候，也失口說過關(guān)于那天孫紹祖的事。

雖然跟她說的含糊，當(dāng)時她以為對方就是胡說八道，甚至將此事告知了孫紹祖。

但是昨晚審訊，她就在旁邊，聽了秋桐的話，心中的疑慮大起，又想到那天孫紹祖在她面前的異常神情，她這才沒有勸阻賈母，發(fā)生了今天的一幕。

鴛鴦心里忐忑，不得不再次提醒她：“此事關(guān)系重大，你若是亂說，被查出來，什么后果不用我多說。”

秋桐哭著說：“鴛鴦姐姐，是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跟老太太說，我說的沒有一點(diǎn)差錯，都是大老爺親口說的。”

說到這里，偷偷看向一臉寒霜的賈母，當(dāng)即又嚇得趴在地上求饒：“老太太，我說的都是真的啊，一點(diǎn)也不敢騙您老人家。”

賈母沒有吭聲，秋桐的哭訴低了下去，屋內(nèi)安靜的可怕。

過了很久，只聽賈母說道：“胡說八道，把她拉出去打。”

眾仆婦聽令，拖著哭哭啼啼的秋桐出去了。

屋內(nèi)伺候的丫鬟，都被賈母趕走。

只留下鴛鴦，兩人等著消息。

半個時辰后。

“老太太，秋桐沒有改口，堅持說，就是大老爺那么跟她說的，她一點(diǎn)都沒瞎說。”

稟報的管事娘子被揮退。

賈母閉上了眼睛。

鴛鴦有點(diǎn)擔(dān)心賈母沖動亂來，提醒她。

“老太太，此事真假難辨，大老爺病重前胡說，都有可能。”

她這么說，自然是昨晚審訊時，秋桐說了一句關(guān)鍵的話：“大老爺說，他騙了孫姑爺5000兩銀子，這才惹來這一遭禍?zhǔn)?.....”

鴛鴦的勸解，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她不得不再勸了一句：“老太太，他畢竟是鄉(xiāng)試第三名，馬上就要參加會試，很可能中進(jìn)士的，不論怎么樣，現(xiàn)在都不是計較的好時候。”

賈府勢微，只靠往日親近的勛貴聲援，這在文臣當(dāng)?shù)赖漠?dāng)下，簡直是個笑話，幾乎沒有一點(diǎn)聲望了。

孫紹祖即將取得進(jìn)士之身，以后若果真高官厚祿，對賈府的幫助是巨大的。

尤其是對方還是賈府正經(jīng)的女婿，就算孫紹祖以后什么也不做，賈府光依靠他的聲威，就能多撐幾年。

這件事，賈母知道，作為心腹的鴛鴦，也是知道一些的。

“既如此，你明天便代我過去見他一面，試探一下他的真實心意。”

賈母這話不是虛言。

今天她當(dāng)眾趕走對方，雙方不歡而散，孫紹祖如今又這樣的重要，她自然要看看他的心意如何，是否因為今天的責(zé)問，對賈府生出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