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腰疼和睡硬板床沒有關系。

換了軟床，該腰疼還是會腰疼。

清晨的陽光照在臉上，讓王阮睜開了眼睛。

和往常不同的是，外間已經有十幾個侍女仆婦在等著。

這都是平陽公主的安排，被人伺候著穿衣，洗漱，換上絲綢的衣物，王阮忽然有些恍然。

他這算是已經被萬惡的封建社會給腐蝕了嗎？

不過，看著對面同樣一身青色深衣，巧笑倩兮的衛君孺，他又不得不感嘆一聲。

腐蝕就腐蝕吧，這誰能扛得住呢……

清晨的陽光很好，等王阮和衛君孺都穿戴整齊之后，便來到了廳堂當中。

此時，衛青等人都已經到了。

廳堂當中，按照次序擺著幾個食案，一案一席，案旁有侍女站著。

雖然說，昨天已經打過招呼了，但是很顯然，眾人還是有些拘謹和生疏。

王阮和衛君孺二人在最中間的案后坐下，案上有各種漆器做成的器具。

黃粱飯，肴肉，干果，羹湯等各種食物，應有盡有。

側旁的侍女開始動手替他們夾菜，王阮開口想說些什么，但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眾人也都有些沉默拘束。

除了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看到肴肉兩眼放光，咿咿呀呀的用手抓起來就開始往嘴里塞之外，廳堂當中，一時竟沒有什么聲音。

王阮在案下捏了捏衛君孺的小手，引得對方一陣側目，頓時便看到了他的尷尬之色。

于是，衛君孺反握回來，隨后想了想，開口道。

“子夫，少兒，昨夜睡得可好？剛剛搬了新家，有什么不習慣的說出來，阿姊和你們姊婿再去添置。”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的深入交流，起了效果。

總歸今天的衛君孺，讓王阮感覺親近自然了幾分。

要知道，以往的她，可從不會如此自稱的。

不過，這副端莊大姐姐的樣子，還真是挺讓人安心的。

“倒是沒什么不習慣的，這宅子里用的都是好東西。”

“只是我和二姊許久不見，昨夜抵足而眠聊了許久，今日險些誤了時辰呢。”

衛少兒的性格看著活潑一些，放下手中的筷子開口說道。

隨后，一旁的衛子夫也道：“阿姊放心，沒什么不習慣的。”

然后，就又沒有什么話說了。

這一餐飯，吃的倒是不錯。

但是，就是氣氛有些尷尬。

大家吃完之后，照例各自回了房間，一副不熟的樣子，讓王阮有些無奈。

“郎君不必擔心，他們幾個就是剛剛住進這種宅子，有些不適應，過些日子會好的。”

衛君孺也看出了王阮的悶悶不樂，于是，不由得開口勸解道。

然而，王阮卻并沒有答話，而是拿著筆自顧自的在面前的麻紙上畫著什么。

“好了！”

片刻之后，王阮猛地抬頭，將手中的筆扔下。

然后，捧著剛剛畫好的麻紙，遞到了衛君孺的面前。

“這是？”

衛君孺看著面前麻紙上的圖案，有些不解。

但盡管如此，她還是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仔細的翻看了一番。

可惜的是……

“郎君，妾不識字！”

微微低頭，衛君孺的神情有些沮喪。

見此狀況，王阮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他怎么把這茬給忘了。

現如今這個時代，識字率低下的很。

雖然衛君孺好像懂得不少東西，但是，她此前畢竟是公主府的家生子奴婢，剛認識的時候，她就提過自己沒讀過書。

“沒關系，我給你解釋。”

來到衛君孺的身后，王阮指著她手中的麻紙，道。

“這是一套桌椅，我今天看子夫，少兒還有阿青他們，吃飯的時候都有些拘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離得太遠了。”

“所以，我想讓人造一套這樣的桌椅，然后一塊吃飯，你覺得怎么樣？”

西漢時期還是分餐制，對于這一點，此前王阮沒有什么感覺。

因為他在東院的時候，本就是各自隔離起來，分開吃飯的。

但是，如今疫病結束，他真正試了一次這種分餐制之后，總覺得哪哪都不舒服。

雖然說，這樣吃飯很有貴族的感覺。

但是，所有人都變得拘謹了不少。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好主意。”

衛君孺也眼前一亮，手中的麻紙都差點沒有拿穩。

嗯，現階段的麻紙質量還不夠好，雖然勉強能夠寫字畫畫，但是，卻還是很容易碎。

說著話，衛君孺拉著王阮，很快來到了前院，找到了正在擺設陳列的管家姜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

“君侯，夫人，這恐怕……有些不便。”

這個姜伯是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人，據說此前是公主府中的管事。

這次特意被派過來，負責管理這座宅邸的。

看完王阮畫的圖紙之后，姜伯面色有些為難。

“怎么，做起來有難度？”

王阮皺了皺眉。

雖然說，這圖紙上的大木桌和燈掛椅，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都是新鮮事物，但卻并不復雜。

按理來說，找幾個木匠過來，應該是手到擒來才對啊。

姜伯搖了搖頭，似乎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遲疑片刻，他方道。

“回君侯，做倒是不難，只是若是用膳時用的話，怕是，不太方便。”

王阮還是覺得有些疑惑。

但是很快，他便感覺到有人揪了揪他的衣袖。

回頭一看，卻見衛君孺面色微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隨后，她湊到王阮的耳邊說了兩句，頓時，王阮也反應了過來。

他怎么把這茬給忘了！

西漢的時候，雖然已經出現了合襠的裈，但是，這玩意就跟現代的內衣一樣，屬于比較私密的衣物，被人看到會視作失禮，所以才用跪坐保持儀態。

一般來說，貴族會為了方便，會先穿合襠的裈，然后在外頭加上脛衣，最后再搭配外袍。

雖然說，這種衣物坐在椅子上，也不會太容易發生尷尬的場景，但總歸是有那么點風險的。

倒是普通的老百姓，基本能有衣服穿就不錯了，所以基本不講究這個。

臉色也微微泛紅了一下，王阮很快就恢復如常，對著姜伯道。

“你先做便是，回頭我再畫幾張圖紙，你找幾個裁縫來，再做衣裳便是。”

不就是衣服嗎……

古人這么講究，但是，王阮卻不怎么在意。

既然現在的衣服不方便，那做方便的衣服就得了.

反正在他的地盤上，他覺得怎么方便怎么來。

姜伯微微有些意外，但是，也沒有多勸，只是點了點頭，道。

“那好，奴婢這就找人來做。”

這般恭順的樣子，倒是叫王阮眨了眨眼。

他以前看小說的時候，明明這個時候，都應該跳出來幾個，搞不清自己身份地位，然后頤指氣使的惡仆.

最后被狠狠收拾一頓，大展風采的說。

姜伯你怎么還自己改劇本呢……

不過想想也是。

平陽公主送這些仆役過來，是為了打好關系的。

要是真出現了這樣的事，不反而起到反效果了嗎？

搖了搖頭，王阮拉著衛君孺重新回到房間，又畫了幾張圖紙。

合襠的褲子并不難做，只需要在已有的裈的形制上，稍加改動就是了。

事實上，王阮沒記錯的話，這個時期的游牧民族，為了適應騎射，早就已經開始穿合襠褲了。

當年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就已經開始引進這種形制了，只不過貴族們都更追捧深衣，瞧不上這種胡人的衣衫罷了。

看著王阮在麻紙上認真寫寫畫畫的樣子，衛君孺站在一旁，咬了咬唇，忽而便道。

“郎君，妾身想學識字！”

她的語氣有些緊張。

蓋因在這個年代，普通百姓識字的少之又少，女子就更不要說了。

但是，王阮卻并沒有反應過來，順著應道。

“好呀，回頭我教你。”

聞言，衛君孺的眸光閃動，心中莫名覺得更加熨帖了幾分。

片刻之后，王阮大功告成，總算是松了口氣。

讓人將這些圖紙送去給姜伯，請他找裁縫來定制衣物后。

王阮也回過神來，拉起衛君孺的手，又道。

“我原本就打算，等回了莊子上以后，就開個私塾教孩子們認字來著。”

“說來，我此前拜托你造這麻紙，也是為了這個。”

“為了……開私塾？”

衛君孺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見此狀況，王阮一笑，道。

“你忘了，此前我就對你說過，造這麻紙，是因為竹簡不便，而帛書太昂貴，都不利于記事。”

“若是能造出便宜好用的麻紙，用來教孩子們認字讀書，到時候，肯定能有很多讀不起書的孩子，也能用得起。”

“郎君真是個好人。”

衛君孺靠在王阮的懷里，低聲說道。

“妾要是早遇到郎君就好了……”

不過這句話，卻讓王阮忍不住咧了咧嘴，怎么換了一個時代，還能被發好人卡呢。

尤其還是從自己媳婦嘴里說出來，怎么聽怎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現在遇到也不晚，放心，我教你識字，還有阿青，二妹，三妹，到時候都一起學。”

伸手圈緊懷里少女的腰肢，王阮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開口道。

“對了，阿孺……”

“嗯？”

“以后不許說我是個好人。”

“對了，也不許說別人是個好人。”

“為什么？”

“不許就是不許。”

“哦……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