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劉徹在一旁聽著這話，險些就要蹦起來了。

小皇帝此時很想質問一句。

老姐你這也太不講規矩了，怎么能當著我的面搶人呢？

然而，他剛想說話，平陽公主一個眼刀過來，頓時讓他蔫了下去。

雖然心中憤憤不平，但是，劉徹也知道，自家姐姐行事向來很有分寸，也不會害他。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打定主意，一會要好好問問。

嗯，實在不行，就直接下旨，先給先生個爵位。

到時候有了爵位，就是朝廷的人，當不成什么客卿了。

心中暗暗下了決心，劉徹的眼角也忍不住微微挑了挑。

王阮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實話實說，對于平陽公主這個人，他始終是有幾分距離感的。

和明顯就是少年心性，情緒外露的劉徹不一樣。

平陽公主不僅穩重許多，而且，總透著幾分讓人捉摸不透。

即便是時至今日，經歷了這么多的事，王阮也不敢確定的說，對方已經對自己沒有什么疑心了。

不過，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畢竟就，像平陽公主說的那樣，衛家莊子是她的產業，里頭的莊戶，也都是她的家奴。

王阮既然想要接過這個莊子，自然也就相當于，是留在了平陽公主府。

“既然長公主如此抬愛，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平陽公主聞言，頓時一喜，起身一拜，道。

“先生放心，陽信絕不會辜負先生?！?

“我這就派人，在府中為先生收拾房舍，仆婢，另外，等此事結束之后?！?

“莊子那邊，我也命人給先生再造一間宅子，愿意留在府中，還是在莊子上，隨先生心意?！?

與之相對的，則是一旁的劉徹，明顯拉長了臉。

不過，王阮卻就當看不見，遲疑片刻，他又道。

“長公主，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先生請說，只要陽信能夠辦得到的，必定盡力?！?

門客制度，是從春秋戰國以來，流傳已久的制度。

哪怕是到了如今的漢朝，各個貴族王侯府中，也會招攬大量的門客。

所謂客卿，原是秦國的官職，后來被各貴族引用，成為高于普通門客的一種尊稱。

客卿和主人之間，更多的像是朋友，相較于普通的門客，也能得到更好的待遇。

一般來說，只要是不特別過分的要求，主人家都會盡力滿足。

對于王阮來說，平陽公主既然已經打算要招攬他，那他也沒有必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長公主應該知道，我和公主府中的衛姑娘關系匪淺，此次事畢之后，我便打算向衛姑娘提親了?！?

“她如今還有一位長兄，幾個弟弟妹妹在府中做事，我想長公主開恩，去了他們的奴籍，恢復成良家子?！?

平陽公主微微一愣。

幾個家生子奴婢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提親？

“先生是說，這段時間一直在你身旁侍奉的那位……衛姑娘？”

平陽公主的語氣當中有些詫異。

在她看來，如今的王阮雖然無官無職，但是，就憑他的才學，不管是到了哪個地方，都會被奉為上卿。

甚至于，要不是她攔著，自己那個傻弟弟連丞相的位置，都愿意給出來。

這樣的人，竟然要娶一個奴婢？

一旁的劉徹，反應也差不多。

他當然知道衛君孺這個人，只不過一直都沒放在心上，只將她當做王阮身邊，一個通房的侍女。

卻不曾想，王阮竟然對這么一個奴婢如此上心。

“先生如此才高仁心，若是要成親，朕可以親自給先生尋一位名門貴女，何必……”

劉徹遲疑開口，然而他話剛說了一半，王阮就搖了搖頭，道。

“多謝陛下好意，只是在我心中，更看重是否是命定之人，并不分什么奴婢貴戚。”

看到他態度這般堅定，一旁的平陽公主也頷首道。

“既然先生如此堅持，我回頭便讓人去內史府，消了他們的奴籍，將他們恢復成良家子的身份。”

“不過……”

平陽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秀眉微蹙，面色有些為難。

“怎么，長公主可是有何不便之處？”

王阮問道。

劉徹也有些疑惑。

幾個奴婢而已，難道說這樣的小事，自家皇姐還辦不了嗎？

“沒有什么不便?！?

平陽公主搖了搖頭，道。

“我是想著，這幾位出了府之后，也沒有旁處可去。”

“不如這樣，可讓他們以良家子的身份，在我府中繼續做事，如何？”

王阮想了想，倒是也沒有立刻拒絕，只是道。

“長公主明鑒，我雖已經打算向衛姑娘提親，但是，我們畢竟還不是一家人，他們是否愿意留在府中，我還是要當面問問他們的意見?！?

平陽公主聞言，倒是也沒有露出不愉之色，反而笑了笑，道。

“這是應當的，先生放心，我只是隨口一提，并無強迫之意?！?

“對了，先生既然要成親，可需要我派人，去將先生親族接來？”

王阮一聽就知道，這是這位長公主在拐著彎的，打探他的家世，他倒是也沒有什么隱瞞的意思。

于是，他搬出了早就編好的瞎話，道。

“不瞞長公主，我本是孤兒，年幼時被師傅帶回山中，傳習經典?！?

“家師乃是先秦雜家的一脈，因避戰亂隱世而居?！?

“前些日子師傅病故，我方從山中而出，如今這世上如今，已經沒有我的親族了?！?

這個說法，還是之前衛君孺給他的靈感。

果不其然，劉徹聞言，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先生是雜家傳承，怪不得先生儒道醫皆通其道?！?

平陽公主心中尚有疑惑。

但是她看得出，王阮并不想多提他的來歷。

于是，也便沒有繼續再問，而是繼續道。

“先生既然沒有親族在世，那么想必，也無人幫忙操持婚事，若先生不棄的話，便由陽信來替先生親自操辦，如何？”

這話一出，頓時讓王阮有些意外，連忙道。

“怎敢勞動長公主出面……”

然而，平陽公主卻搖了搖頭。

“先生初到長安，人生地不熟，想必也沒有多少金帛之物，哪怕先生不在意，可總歸不能虧欠了衛姑娘?！?

“請先生放心，這件事盡管交給我來辦，定然會辦的風風光光的，就當是我為先生這些日子的辛勞，聊表謝意。”

看著這位長公主如此堅決的態度，王阮倒是也不好再繼續推辭，只得道。

“既然如此，那就勞煩長公主了?！?

將王阮送走之后，劉徹重新回到原位。

隨后，他頗是疑惑的開口問道。

“皇姐，既然阮先生想要那莊子，你送予他便是，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還有這婚嫁之事，皇姐派人協助便是，為何要親自主持呢？”

倒不是劉徹覺得平陽公主太紆尊降貴，而是自古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來操持的。

若是沒有長輩，也該自己找人去提親。

現在，平陽公主提出由她來操持，無疑是將自己放在了王阮長輩的位置上。

這讓劉徹覺得有些不妥。

他擔心王阮雖然表面上不說什么，但心中卻會感到不悅。

“怎么，是覺得皇姐小氣？還是怕皇姐得罪了你的阮先生？”

平陽公主此時神色倒是輕松許多，甚至還有心情調笑自家弟弟。

劉徹有些尷尬，訕訕道。

“皇姐你想多了……”

見此狀況，平陽公主也收起笑容，認真道。

“這位阮先生的確是一位才德兼備之人，若他所說的是真的的話，那么，他恐怕隱世太久，早就已經習慣了那種生活?！?

“在公主府中這么長的時間，你看除了今日他求了衛家幾人的奴籍之外，可還提出過其他要求？”

劉徹愣了愣，很快也便搖了搖頭，遲疑道。

“的確，我從未見過阮先生對名利官爵有過想法，哪怕是當時，我欲以丞相之位相許，他也是固辭不受。”

聽見他又提這事，平陽公主捏了捏拳頭，但到底還是平復了心緒，繼續道。

“所以說，若非是這次疾疫，恐怕這位阮先生早就已經云游四方去了。”

“一個莊子當然不算什么，但是，我若把莊子送給了他，便相當于由他自行處置?！?

“萬一轉頭他將莊子交給其他人打理，然后離開長安，又該如何？”

劉徹頓時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

“這么說，皇姐這么做，是想要將他留在公主府？”

平陽公主點頭：“阿徹，你要明白，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其實就是不斷糾纏虧欠，最后再也數不清楚，直到綁在了一起?！?

“阮先生今日答應做了公主府的客卿，他才不會隨意離開，而他既然愿意娶衛姑娘一個奴婢為妻，就說明他不在意那些所謂的規矩?！?

“而如今他在長安城無親無故，我替他操持了婚事，他只會覺得欠了我的人情，會設法報答，就更不會有離去之意?！?

“明白嗎？”

劉徹點了點頭，似懂非懂。

見此狀況，平陽公主目光閃動，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便又繼續道。

“我知道你一直想讓阮先生到朝廷上輔佐于你，但是，阮先生并非貪慕名利之人?！?

“今日我用這莊子將他留下，但是，如何讓他入朝輔佐，恐怕就得阿徹你自己想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