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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們不懂

長信殿,王太后和平陽公主趨步而入。

剛一進殿,就瞧見了竇太后身邊,館陶公主正低聲說著什么。

與此同時,皇后陳阿嬌在后頭,給老太太不輕不重的捶著背。

“妾身太后王氏……”

“孫兒陽信……”

“見過太皇太后!”

二人躬身行禮。

然而,上首卻遲遲沒有聲音傳來,殿中的氣氛莫名變得有些緊張。

見此狀況,平陽長公主和自家母親對視了一眼。

隨后,她小心的抬頭,輕聲喚道。

“皇祖母?”

竇太后抬眼,透過模糊不清的視覺,勉強捕捉到了不遠處的兩個身影。

隨后,她輕輕拍了拍肩膀上陳阿嬌的手,拉著她在自己的另一邊坐下,這才吩咐道。

“起來吧,上前來。”

于是,王太后和平陽長公主這才起身,帶著忐忑的心情,在案幾對面,侍者剛剛鋪好的席子上坐下。

“陽信?”

竇太后伸出手,平陽長公主立刻往前湊了湊。

老太太從多年前開始,就目視不清。

所以,她見晚輩的時候,就只能靠枯瘦的雙手摸索。

“這些日子不見,你瘦了。”

和方才的緊張氣氛不同,竇太后一開口,語氣卻頗為慈祥。

平陽長公主不知情況,也只得半是應和,半是撒嬌著道。

“孫兒多日未見祖母,心里想念的緊,這些天飯都只能吃半碗呢。”

“哦,是嗎?”

竇太后將手放下,神色卻忽然冷了下來。

“不是因為,要瞞著皇帝生病的事,日夜憂思之故?”

平陽長公主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下意識的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了王太后。

后者也是心中一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太皇太后說什么呢,阿徹前些日子,還往宮里送回了剛打的獵物,沒聽說生什么病啊……”

“哦?”

竇太后微微側頭,渾濁的眼神看著王太后,莫名有一股壓迫感襲來。

“這么說來,倒是我這個深宮當中的老婆子,消息比你更靈通了。”

說著話,她重重的哼了一聲,突然便發(fā)了怒。

“我眼睛是瞎了,可心還沒瞎!”

“陽信?”

“孫兒在。”

深秋時節(jié),平陽長公主的額頭上,卻已經(jīng)開始冒出了一絲微汗,語氣小心翼翼。

竇太后眉頭緊皺,臉上的溝壑變得越發(fā)深了。

她的身形有些佝僂,顯得更加蒼老了幾分。

“真的是疫病嗎?”

此時,這位歷經(jīng)數(shù)朝,從呂后時代活到現(xiàn)在的太皇太后,語氣當中,也不免夾雜了一絲緊張和關切。

然而,平陽長公主看了一眼王太后,一時卻有些不敢答話。

見狀,王太后也只得小心道。

“太皇太后莫急,這病雖然像是疫病,但卻只是容易傳染一些,并不致命,阿徹已經(jīng)找了得力的醫(yī)者,過不了幾日,就能康復的。”

“胡鬧!”

竇太后越發(fā)生氣,攥起拳頭不住的敲在桌案上,發(fā)出砰砰的響聲,像是砸在眾人的心上一般。

“皇帝是大漢的天子,他的身體關乎大漢的江山,出了這么大的事,你們竟然隱瞞不報,可還將我這個老婆子放在眼里?”

平陽長公主臉色微白,頓時俯首叩拜,道。

“是孫兒錯了,還請皇祖母息怒。”

館陶公主也在一旁勸道:“母親莫動怒,我看陽信也是一時失了分寸,所以才不敢稟告實情。”

“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先將陛下接回宮中,再有就是,這消息瞞是瞞不住的,若是被朝廷的公卿大臣們知道,怕是要引起恐慌,還需早做打算。”

雖然,說這番話已經(jīng)盡量的隱晦了,但是,一旁的王太后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什么。

當下,她便朝著館陶公主,投過去了一個冷冽的目光。

這個時候,平陽長公主也大著膽子,抬頭道。

“皇祖母,你相信孫兒,關乎到阿徹的身體,孫兒絕不敢輕忽,阿徹雖然染了病,但是這些日子已經(jīng)開始轉好了。”

“孫兒今日來前,還問過給阿徹瞧病的醫(yī)者,這病最忌諱的,就是到處挪動。”

“若是此時將阿徹接回宮中,恐怕反而會讓疫病傳播,還請皇祖母三思。”

事已至此,就算是想瞞也瞞不住了。

所以,平陽長公主也只得將一切都和盤托出,言語之間,盡量將王阮的醫(yī)道往高了說。

但不出意外的是,她的話剛剛說完,館陶公主就在一旁冷聲道。

“就憑這么一個來歷不明之輩的三言兩語,你就將陛下的性命托付到他的手中?”

“陽信,不是姑姑說你,未免太魯莽了些,倘若這就是有人蓄意要謀害陛下呢?”

“如果說你府中的這個人,他就是抱著必死之心來的呢?”

“歷來疾疫這種事情,若非橫尸遍野,舉城而絕,絕沒有能夠治好的先例。”

“這般荒唐之言,你竟然也能夠相信?”

這一番疾言厲色的質問,頓時讓平陽長公主臉色發(fā)白。

一時之間,她竟也想不到什么有力的理由反駁。

見此狀況,竇太后搖了搖頭,道。

“館陶說得對,這件事是陽信你魯莽了,阿徹年輕,容易輕信別人,你是他的長姐,理當勸阻他,怎么能幫著他一起欺瞞我這個老婆子呢?”

平陽公主有口難辯,眼眶一時都有些泛紅。

幸好這個時候,王太后把話接了過去,道。

“太皇太后明鑒,妾身覺得,這件事倒沒大長公主說的那么嚴重。”

“不管是皇帝還是陽信,雖然年輕,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欺瞞之人。”

“這個名叫王阮的醫(yī)者,不僅精通醫(yī)道,而且,還對各家典籍都頗為通曉,這樣的人,不論放在何處,都是該被禮重的人才。”

“用這樣的人來做死士,未免奢侈了些?”

“那可說不準。”館陶公主立刻反駁:“民間俗語說,舍不得鞋子,套不著狼。”

“若當真有人圖謀不軌,那么,區(qū)區(qū)一個所謂的人才,又何足惜之?”

這話說的十分尖銳,但是,王太后卻敏銳的抓住了她話語中的漏洞,反問道。

“所以大長公主口中,圖謀不軌之人,又指的是誰?”

“這天下之間,誰有這個能力招攬到這般人才,又有這般魄力,拿這種大才來當棋子?”

館陶公主眉頭一皺,沒有過多思索便脫口而出,道。

“那自然是……”

“自然是誰?”

王太后緊追不放,頗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然而此時,竇太后卻突然出言,冷聲道。

“夠了!”

于是,所有人盡皆噓聲。

隨后,竇太后搖了搖頭,道。

“方才你們過來之前,館陶說疫病嚴重,讓老婆子我早做打算,從宗室當中挑選一個,過繼到皇帝和皇后的膝下……”

“母親!”

館陶公主怎么也沒想到,竇太后會當著王太后和平陽公主的面,就這么直接了當?shù)恼f了出來,一時有些著急。

然而,竇太后卻只是用渾濁的老眼掃了她一眼,便頓時讓她止住了聲息。

與此同時,王太后和平陽公主聽聞此事,也驟然瞪大了眼睛。

隨后,便不約而同,憤怒的看向了館陶公主。

這個時候,竇太后才繼續(xù)慢悠悠的道。

“老婆子我覺得,館陶說的不無道理。”

于是,這回換王太后和平陽公主著急了,她們不由自主的往前傾了傾身子,道。

“太后太后三思啊,陛下不過只是生了場病而已,如今已經(jīng)在痊愈當中,還不至于……”

話未說完,便被竇太后抬手制止。

她轉過頭,在面前模糊的人影上一一掃過,聲音反而變得平靜起來。

“你們想的,老婆子我都清楚,但是老婆子我心里想的,你們卻不明白。”

莫名的感嘆了一句,竇太后緊跟著便吩咐道。

“不論如何,皇帝一直留在宮外不合適,館陶,你一會和陽信一起去一趟,將皇帝帶回宮來。”

聞言,館陶公主一陣高興,連忙點了點頭。

“請母親放心,女兒一定完成使命。”

與之相對的,平陽公主則是著急的開口喚道。

“皇祖母……”

然而,竇太后沒有再聽下去,她似乎是感到有些疲累,興致闌珊的擺了擺手,道。

“阿嬌留下陪我,其余人都退下吧。”

見狀,平陽公主雖然還想再勸,卻也只能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隨后,她和王太后,館陶公主一起后退兩步,轉身離開。

待得所有人都離開之后,長信殿重新恢復了平靜。

似乎是感受到竇太后的情緒有些不佳,陳阿嬌試探著靠在了這位外祖母的懷里,將光潔的下巴擱在了竇太后的膝頭上。

見狀,竇太后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她輕輕的拍著自己外孫女的背,問道。

“阿嬌啊,跟外祖母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陳阿嬌眨了眨眼,一時有些無措。

此時館陶公主不在,也沒有人能再給她提點。

于是,陳阿嬌皺了皺好看的眉毛,想了半天,卻只是委委屈屈的憋出了一句話。

“外祖母,阿嬌不想這么快就當寡婦……”

這話讓一旁的宮人們瞬間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唾沫,連忙把頭低垂下去。

然而,竇太后卻并沒有生氣,眉眼間反而舒展出了一絲笑容,撫著陳阿嬌的背,點頭道。

“好孩子。”

“放心,外祖母……會護著你的。”

陳阿嬌抬頭,雖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她能感受到竇太后的情緒好了許多。

所以,哪怕這位外祖母看不清楚,她還是重重點頭,甜甜的應了一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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