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樹坳寨樓。

蕭易坐在椅子上，環顧四周。

大廳中間的火堆、角落里的酒壇、主位上的虎皮椅……都給他一種穿越到前世電視劇里的土匪窩的既視感。

“蕭兄弟喝酒。”

陳慶之提著一壇酒，神情有些諂媚，為蕭易倒了一碗酒。

“我自己來就行。”

蕭易始終保持警惕。

他本不想同楓樹坳的散修有更多交集，但耐不住苗鳳鳳一再懇求。

他抬頭看向坐在對面的苗鳳鳳。

苗鳳鳳面前擺著一桌飯菜。

她吃起來毫不顧及形象，與平時傲氣疏遠的模樣截然不同。

她敏銳感知到蕭易的視線，抬起頭，與蕭易短暫對視后移開目光。

咽下嘴里的飯菜，她擺出一張冷漠的臉，對著桌上的飯菜微微搖頭。

“苗姑娘，是不合口味嗎？”

苗鳳鳳之前見過的中年女人從門外進來，手里端著菜。

苗鳳鳳盯著女人手里色香俱全的菜，皺起眉頭，像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說：

“一般，很一般。”

女人說：

“既然苗姑娘不喜歡，那我就先端給蕭大人。”

苗鳳鳳的視線跟隨著女人手里的菜，直到菜盤放到蕭易面前，她才念念不舍地收回目光。

陳慶之介紹道：

“這是賤內。”

李氏行禮：

“見過蕭大人。

我這山野婦人的粗俗手藝，不知大人可還滿意？”

蕭易不好落人家面子，又想到苗鳳鳳吃得那么開心，夾起一筷子菜送入口中。

剛入口，他便覺眼前一亮。

味道真不錯。

蕭易微笑著說：

“很不錯，多謝款待。”

在李氏退出客廳后，蕭易轉向陳慶之：

“陳寨主，有什么話直說便是。”

坐在虎皮椅上的陳慶之舉止略帶拘謹，說：

“我聽苗姑娘說，除魔司眼下正在收編一部分散修？”

蕭易點頭。

這個方法是用來瓦解散修的，現在他卻在同一名散修頭子討論怎么對付他們，感覺著實奇怪。

陳慶之繼續說：

“我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散修都收。

像白石寨那群壞事做盡的家伙，一輩子也吃不上這碗飯。

蕭兄弟對我們楓樹坳不太了解。

我們全寨上下共一百二十二人，其中有三十七人是兄弟們的妻兒或老母。”

蕭易聽著，又夾了口菜。

陳慶之確實沒說謊。

在他進入楓樹坳時，看見不少嘮家常的婦女和嬉鬧的孩童。

陳慶之目露回憶之色：

“當年，我七次仙考不中，心灰意冷之下四處漂泊。

后來聽說，邊境有散修，靠走私修仙資源繼續修行。

所以我來到接龍府，磕磕碰碰地做起販賣功法的生意，成為一名散修。

在青雀和雷川之間來回奔波的時候，結識了不少好友，以及我的妻子李氏……”

說到李氏，陳慶之老農樣的臉上露出羞澀又幸福的笑容。

“再后來，身邊兄弟越來越多，大家一起做生意一起修行。

我索性在貓兒山中找了個地方，安營設寨，也就是現在的楓樹坳。

在楓樹坳建立之初，我便立下三條規矩——

第一條，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第二條，不傷凡人，不害凡人。

第三條，不為修行資源隨意殺人。

我可以用性命擔保。

眼下留在楓樹坳的，絕對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無辜之人。”

蕭易默不作聲。

他不會因為這些空口無憑的話，就相信陳慶之。

苗鳳鳳接話說：

“關于陳寨主所說，我也可以證明。

我伯父生前曾同我們聊過，說楓樹坳的散修比較特殊，說他們大多數是不得已才成為散修的。

還說，他們如果愿意自首，未必不能擁有一個更好的出路。”

陳慶之苦笑：

“之前散修被抓住，輕則廢除修為，坐五十年水牢，重則碎骨抽筋，連魂魄都給打碎。

哪有散修會主動自首，哪有什么更好的出路？

說起來，大部分散修就真的這么十惡不赦嗎？需要用到碎骨抽筋之刑。

大家為什么會成為散修？

還不是仙考考不過，問道院每年只錄取一千人。

這一千人里有多少是王公貴族的子弟？

我們這些沒資源沒背景的平頭百姓的孩子，每年又能考上多少個？

但大家想修仙啊!

從引氣入體成功那刻起，一條從未有過的大道擺在面前，有多少人愿意走兩步就不走了呢？

要么放棄，要么當散修。”

陳慶之話鋒一轉：

“但現在不同了。

有一個回到正軌的機會出現在面前。

散修修行，雜亂無序，能修成筑基就是天大的運氣。

如果能入除魔司，不被追捕暫且不提，主要是轉正后能得問道院正法。

這是我們每位修士夢寐以求的。

若除魔司愿意收歸我們，楓樹坳愿意就地解散！”

說到激動處，陳慶之猛地從虎皮椅上站起。

他的那張老農臉顫抖著，眼底掠過復雜情緒。

蕭易有些理解陳慶之的情緒，但理解歸理解，收編散修一事，他一直不太支持。

想起何三等人，他覺得除魔司很可能因此遭到破壞。

斟酌再三后，蕭易說：

“楓樹坳能棄暗投明，除魔司當然歡迎。

但我只是除魔司的一名小修士，說話不算數。

若楓樹坳真有投誠意向，陳寨主不如書信一封。

我可以代為轉交給上司。”

陳慶之對于蕭易的回答在意料之內。

他讓苗鳳鳳幫忙留下蕭易，不僅是因為蕭易曾是小旗，更因為他見到拍賣會上蕭易與那位馮百戶有來往。

有這層關系在，投誠的事應該不難。

陳慶之說：

“好！我現在就去寫。”

這時，一個男孩牽著一個小女孩走進客廳。

男孩先向蕭易和苗鳳鳳行了個書生禮，才轉向陳慶之，溫聲問道：

“爹，娘讓我來問你，有沒有請兩位客人參加后天的生辰宴？”

陳慶之輕拍腦袋：

“我忙糊涂了。”

他看向蕭易說：

“蕭兄弟，說來也巧，后天是我閨女的六歲生辰宴。

你和苗姑娘要是不嫌棄，不如在楓樹坳住兩天，到時一起熱鬧熱鬧。”

聽他這樣一說，蕭易將目光移動到男孩旁邊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察覺到蕭易的眼神，抱住男孩的大腿，躲到男孩身后。

陳慶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自豪地介紹：

“這就是我兒子陳才，今年十二歲，天賦不賴，已經是練氣三層。

等楓樹坳被收歸進除魔司，他就可以去參加明年的仙考了。”

他彎腰抱起小女孩：

“我閨女陳欣，快喊蕭哥哥。”

陳欣貼著陳慶之的臉，怯怯地說：

“蕭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