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萬向陽沒有睡好。

他的大腦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使勁地把一些拼圖碎片拋到他的眼前。

案發兩天前下過大雨，但是由于正值夏季，氣溫很高，地面的積水早已蒸發。工地雖然是土路，但表面的土已經變得干硬。

如果只是正常走過這樣的地面，鞋子上可能會有土灰，但絕不會是泥土。

小光的學校周圍也并沒有河流湖泊，那么他到底是從哪里踩到的泥土？

工地那個新挖的土坑，那個躺在坑底的男孩，那里是有泥土的，萬向陽看到了。

因為雨水浸透，高溫只是蒸發了土層表面的水分，但那個土坑深達兩米有余，坑底全是泥土，挖出來的也全是泥土。

這兩塊關于泥土的碎片一直在試圖互相拼湊，這讓萬向陽感到煩躁不已。

第二日，牛隊已經安排了人員繼續搜尋工地現場，畢竟昨天已是半夜，并不利于全面搜查。

萬向陽早早就到了刑偵隊，今天對他來說唯一讓他真正開心的是他看到了何文博。

因為何文博在紫藤街的案子中第一個到達現場，做了很好的現場保護，在整個案件過程中也不止一次起到了重要作用，所以何文博被牛隊直接從社區抽到了刑偵隊實習。

能進刑偵隊本來就是何文博的目標，在社區的巡警工作也是他成為實習警察必要的基層學習，現在能夠提前來到刑偵隊實習，何文博比誰都高興。

迎著晨曦，萬向陽看見何文博像個憨子一樣沖他直招手，心中突然十分感慨。

前世的何文博此時已遭牢獄之災，而現在，萬向陽看到何文博站在光中朝自己招手，突然有一種讓他不敢相信的虛幻感。

也或許是因為眩光，這種虛幻的感受隨著萬向陽走到何文博面前，聽到何文博高興地喊了他，他才確認——當下就是現實。

“向陽哥！”

“你肯定猜不到！”

“我告訴你吧！我可以提前來刑偵隊啦！雖然，”何文博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還沒轉正，但是我相信我肯定能通過考核的！”

“牛隊直接就把我調過來了！真的是，太感謝牛隊了！”

“牛隊說現在有新案子，工作比較多，讓我跟著蔣宇哥，蔣宇哥剛剛安排過了，讓我跟你一道今天負責走訪排查學校，務必找到受害者的身份信息！”

“嘿嘿，我昨天晚上突然接到的調令，我都沒睡，直接就過來了，我看了一晚上的資料了，絕對能跟得上！向陽哥，咱們先去哪？”

何文博這一長串地說個不停，真的是連個氣口都沒有。

萬向陽的心情也被何文博感染得好了許多。

“我想先去快速對接一下法醫科那邊的最新情況，然后再出發直接去學校排查。”

何文博顯得更激動了，甚至還帶著一絲小小的驕傲，他挺直了背，邀功似地對著萬向陽拍了拍心口。

“問我呀！我知道！”

“我一直在跟進，剛剛才從那邊轉了一圈過來！咱們可以一邊出發，我一邊向你匯報！”

何文博此刻的狀態根本就不像一個熬了通宵的人。

“也好，節約時間了。”萬向陽點點頭。

“鑒證科那邊送過去了最新的物證，找到了疑似用來挖土的鐵鍬，還有一根沾滿了血跡和毛發的鋼筋，疑似兇器，還在做進一步比對。”

“張法醫那邊也有了初步檢查結果，受害者生前遭受嚴重毆打，導致顱骨碎裂，面部更有多處擊打造成的凹陷與碎裂，肢體上的傷痕有新有舊，疑似長期遭受暴力。”

“但是致命傷是受害者胸口位置由利器造成的貫穿傷，位置就在心臟，導致了他的死亡。”

萬向陽點點頭，還不忘肯定一句何文博：“你小子可以啊現在，這小詞也是一套一套的了，偷偷學了不少嘛！”

何文博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顯得整個人都憨憨的。

“沒有沒有，就是笨鳥先飛嘛嘿嘿。”

萬向陽不再打趣何文博，他正在消化這些信息。

鐵鍬，深坑，鋼筋，多次擊打，貫穿心臟……

這么多事情，即便是一個成年人都很難有體力快速完成。

如果兇手是死者的同齡人，十五六歲的少年……或許作案的不止一個人。

是多人霸凌致死嗎？同學？同校生？

死者有舊傷，是長期霸凌造成的嗎？

還是死者在家庭中遭受了虐待？是親人下了狠手？

那么為什么在工地？多數家暴致死案件的第一案發地都是在家里。

還是說被拋尸到工地？

不對，如果是拋尸到工地，那么帶血的鋼筋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未成年人犯罪……

“向陽哥，咱先去哪個學校呢？”

何文博的提問打斷了萬向陽的思路。

“嗯，先去黃川中等職業學校。”

萬向陽脫口而出的，正是小光就讀的中專學校。

這樣的學校雖然也是效仿軍事化管理，但由于生源本身素質不夠優秀，所以依然是有很混亂的現象。

何文博點點頭，“是，我想著也是，中專是住校走讀兼有的，而且我聽說這個黃川中專也不怎么樣，亂，經常有學生翻墻頭逃出校園。所以老師也很難在當晚就肯定學生到底少沒少。”

“起碼是比附近的黃川三中差勁多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就出發前往這所黃川中專。

小光就是這個中專里的走讀生。

這個學校走讀生比例并不高，所以也才說學校的軍事化管理并不徹底，比如遇到二姨這樣比較擅長“戰斗”的家長，鬧一鬧，學校也就答應了辦理走讀。

于是這所中專就有了這樣的一種典型現象，被家里溺愛著的孩子大多數辦理了走讀，天天回家好吃好喝，被家里放棄的孩子則被扔在學校，一個學期都不會回家一次。

萬向陽與何文博來到學校，表明身份后就被領進了校園，直接到了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教導主任是一位個子很矮的同時又很胖的中年女人，膚色黑黃，帶著一副無框眼鏡，整個都散發著一種獨特的氣質——無性的，怨苦的，隨時可以歇斯底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