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向陽的這句話一出來，李新俊卻是全無反應，短暫沉默了兩秒，李新俊突然開始爆笑。

“哈哈哈哈，干！你可真逗啊哥們！我？我殺了我親哥？我他媽還追著他殺？哈哈哈！”

“本來，哈哈哈，還覺得你有點東西，哈哈哈哈，沒想到啊，你為了立功，這么離譜的笑話都敢編啊哈哈哈！”

李新俊笑得幾乎要喘不上氣，臉都憋紅了。

而萬向陽表情十分淡然，就一直這么靜靜地看著他，直到李新俊終于安靜下來。

“笑好了嗎？笑好了就說說吧。”

萬向陽的語氣平淡得就像在說今日多云一樣。

李新俊確實不笑了，但是他被萬向陽的態度和語氣給激怒了，他勃然大怒，使勁地一拍桌子，直接站起來就要干萬向陽的架勢。

萬向陽完全不慌，因為當李新俊剛站起來的時候，蔣宇和另一個名制服警立刻就走到李新俊左右兩側，直接鉗制住了他。

“干！你們真是反了天了！不想混了是吧？啊？不想混了？！”

雖然李新俊這樣叫囂著，但是他被兩人壓制得完全動彈不得，全身上下只剩一張嘴，以及不停蛄蛹的身體。

萬向陽難得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檢驗科可真是容易出敗類啊……”萬向陽嘆了口氣，“除了曹培文，還有一個人，他姓范，誒，好像跟你媽一個姓，你說巧不巧？”

在曹培文被揪出來的時候，萬向陽就思考過這個問題。前世時，為何這樣一個案子能糾纏二十年無法定罪？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無數個日夜。

直到揪出曹培文，萬向陽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前世難道只有楊家找了檢驗科的內應，李家呢？李家難道沒有這種想法嗎？

當時，萬向陽以為李家的策略應該是嫁禍，試圖快速出證據，快速治楊麗梅于死地。

那個時候起，萬向陽就開始留意，開始尋找一切可能得關系，很快他就找到了范威這么個人。范威這個人十分內向，不太與人交流，負責的工作也算是比較邊緣化的，基本就是負責給證據編碼入庫，匯總檢驗結果這樣的工作。

但是此時的范威依然按兵不動，可能還在等待指示，所以萬向陽特地叮囑了劉睿鵬要多注意證據保護。

二審曹培文的時候，不知道是李新俊太心急，想要給曹培文添把火，還是李新俊太心虛，怕自己敗露，所以聯系了范威。

這時候，法醫提取到李新輝指甲內皮屑組織的消息已經上報，李新俊雖然自信不可能進行DNA檢測，也知道即便血型測試，也不會對比到他的頭上，但李新俊還是讓范威去接觸一下，了解取證的檢測情況。

劉睿鵬立刻就察覺了，當時就告訴了萬向陽。

“范……怎么了？你說的是誰？我不認識！有什么問題？”李新俊依然嘴硬。

“確實是沒什么問題，就是看看你的反應而已。”萬向陽笑著說，“嗯，你的反應我很滿意，又驗證了我的猜測是對的。”

李新俊顯然已經到了邏輯不通的地步，只是為了維持形象而硬裝出來的強硬與無辜。

“你什么意思？！”李新俊的這句話甚至有些破音，顯然這意外的破音讓他更加煩躁了。

“你知道牛隊去哪了嗎？”萬向陽慢慢悠悠地，他似乎很享受這個時刻，看著這個曾經害了他一生的人此刻是如此緊張，如此恐懼。

“牛隊？牛隊去哪了？”李新俊只是重復著這個問題，顯然他完全不知道牛隊今天一大早已經前往市局這件事。

“牛隊去市局了。”

李新俊咽了咽口水，他感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涸，萬向陽笑著親自給李新俊遞了一杯水，繼續說：“是李新輝指甲縫里發現的皮屑組織，咱們檢驗科技術水平有限，設備也有限，所以只能送去市局，這你應該了解的。”

萬向陽看李新俊沒說話，他毫不在意地繼續說了下去，“你知道是把那些皮屑組織跟誰進行比對嗎？”

萬向陽直勾勾地盯著李新俊。

李新俊眼睛轉了轉，鼻孔出氣如報廢的引擎一樣，“呵呵，局里挺舍得的，不錯，對找幾個嫌疑人比對，為了我哥，局里也是下血本了！”

萬向陽見李新俊還在嘴硬，只覺得更加有趣。

因為越是這樣筑起護城河，他被攻破的時候才會越發絕望。

“你一定回想了一下這兩天，沒有人采集過你的DNA，然后覺得我很可能是詐你的，對吧，你依然很自信，是嗎？”

李新俊狠狠咬了咬牙，他快要發瘋了。因為他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比他還要年輕的小警察，這個無權無勢無背景的小警察，竟然散發出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威壓。

而且，還是如此自然。

李新俊只是抬起了下巴，試圖用鼻孔看萬向陽，以此來強化自己的地位，可惜他的表情搭配上被左右鉗制的狀態，反而顯得無力的好笑。

“一開始，我以為你是真的傻，沒有頭腦，情緒上頭，像條瘋狗一樣，胡亂地糟蹋現場，胡亂地咬人。”

“啊……我還真是錯怪你了。”

“你出身警察世家，你就是再草包，再廢物，你也不應該干出這種事啊，你幾乎是在你哥的尸體邊上跳踢踏舞了。”

“對，最讓人難以理解的，就是你竟然還擅自把插在你哥心臟上的刀給拔了出來！這是什么離譜的操作啊？”

“但你也是個人才，這么離譜的事情從你的手里干出來，卻讓人認為也是合理。你說你這算是成功了呢，還是什么？”

萬向陽說到這里，也笑了起來，他覺得確實好笑，可笑。前世的他為什么沒有想到？

大概還是因為李新俊平時樹立的莽夫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吧！

萬向陽笑著笑著，突然不笑了，他雙手撐在桌面上，距離李新俊不過半臂的距離，直視著李新俊的雙眼，一字一頓地。

“這次，送去比對DNA只有一份。”

“我知道你不怕，因為的確不是你的。”

“但你該害怕了。”

“是用死者李新輝的DNA與皮屑組織DNA進行比對！！！”

“不！不可能！你詐我！”

李新俊確實肉眼可見地慌了，“不可能！沒有理由這樣做，牛隊沒有理由這樣做！”

“呵呵，哼，就憑你的這些鬼扯，就憑這些鬼扯能說服牛隊去市局檢測？不可能！你沒有證據，牛隊不可能去，牛隊不可能聽你的！”

“你別想詐我！你別想！”

萬向陽活動了一下脖子，看向李新俊的眼神中滿是蔑視。

“你不是覺得我新兵蛋子一個，無權無勢嗎？那你覺得，我現在是憑什么能有資格站在你面前，僅僅是詐你而已？”

李新俊突然啞口無言。

是啊，憑什么？怎么可能？萬向陽就算腦子再好使，再會拍馬屁，牛隊也不可能為了萬向陽的嘴皮子來搞他，他清楚牛隊這個人的。

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他知道牛隊不是個普通的人物，牛隊是有手段有城府的，他還知道局里的副局長就快要調任其他分局的局長了，而副局長的這個空缺基本已經默認讓牛隊補上了。

這樣一個人，他一定是非常善于權衡利弊的，他不會因為萬向陽的幾句狗屁推理就親自跑去市局的！

所以是萬向陽真的說服了，但是他為什么這么容易被說服？僅僅因為是萬向陽的推測看起來很合理嗎？

牛隊看起來不是一個愛賭一把的人。

所以牛隊不可能去的，不可能去的！

李新俊的內心越是抗拒，越是掙扎，就越是感覺到崩塌。

為什么牛隊不出來，為什么牛隊放任萬向陽在這里搞這些？！

就在李新俊苦苦思考的時候，何文博敲門進來了。

這當然又是萬向陽提前安排好的戲碼，這種戲碼雖然老套，卻總是出奇的好用。

“向陽哥！找到了！”何文博舉著一份材料，興奮地喊了出來。

萬向陽點點頭，示意何文博直接說出來。

李新俊死死地盯著何文博，他完全不知道何文博接下來要說什么。

“兩雙鞋，在李新俊家里有兩雙鞋的鞋底，都采集到了死者的血跡！”

李新俊的臉色瞬間煞白，他已經立刻感覺到自己可能真的完了，可是大腦卻又像是宕機了一樣無法運行。

萬向陽拿著那份報告，佯裝看了一眼，然后抬起頭問李新俊，“怎么解釋呢？”

“現場你費勁心機地跳踢踏舞，到處都是你留下的痕跡，確實那你沒辦法。但是當天就封鎖了現場，而你之后也沒有再去過現場了。那么，怎么解釋呢，你為什么有兩雙鞋都粘上了你親哥的血跡呀？”

“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你在曹培文離開后，楊麗梅在后院抽煙的空檔，進入了李新輝家里，然后殘忍地殺死了你的親哥哥。而你的哥哥，被你那樣傷害，也只是拼命地逃竄，或許是你太過兇殘嚇人，或許他是不想傷害你吧，誰知道呢。”

“然后，你看著滿身是血的自己，你快速地跑回家，把自己沖洗干凈，換了身衣服。而這時你正好接到了不知情的楊麗梅打來的電話，于是你計上心頭，立刻來到現場一頓發瘋，簡直是個天才啊，這樣誰還能區分那些痕跡是你在殺人時候留下的呢！”

萬向陽看著李新俊的模樣，只覺得心中暢快，前世二十五年的郁結，終于能在今天打開了！

“你前面有一句話我是認同的。我是什么人，牛隊憑什么聽我的呢？我靠嘴說，他就能認？當然不是啊！你當我傻，還是當牛隊傻啊？哈哈哈，我肯定是拿到了這份讓你無法辯解的證據啊！”

李新俊雖然臉色煞白，但他依然在做最后的掙扎，他嘶吼著，瘋狂地搖頭。

“不，不可能，不可能！你什么時候去我家了？我沒給你開門，你怎么闖進去的？你闖進去得到的證據，上了法院也不會認！！！哈哈哈哈！蠢貨！沒人會認你偷來的這兩雙鞋！”

李新俊再次瘋笑了起來。

“你確實不蠢。我確實不應該在之前看錯你，我耽誤了那么多時間……”萬向陽有些心痛，想到前世何文博和二姨夫的遭遇，想到前世孤獨一人的自己。

“你也知道，偷你的鞋是不能當證據的，砸門進去搶也不能。所以……你才有恃無恐，沒舍得處理你的皮鞋是吧？”

李新俊冷笑著，他的眼神中滿是狠厲。

“所以，證據肯定不是我破門而入得到的。”萬向陽攤攤手，“是有一位熱心人主動提交舉報的呀！”

“什么？！”李新俊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你猜是誰？是一個……很合理的人。”

李新俊沒有說話，或許他的心里已經有了計較。

“楊麗梅，是楊麗梅哦。你整天炫耀的紫藤街2號是你的家，我就想在啊，你哥哥嫂子是不是有你家的鑰匙呢？好像很合理啊，你一個人住，哥哥嫂嫂肯定會關照你吧。嗯，果然呀！”

“我昨天跟楊麗梅說過之后，她原本都要崩潰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也知道，她也是有背景的，關了那么久，也沒有確鑿證據，也該放了，對吧，那放出去之后呢，肯定不能那么失魂落魄地吧，總得有點事做，有點價值。”

“這不，我就給她找了點事做，她那叫一個高興啊，人生都被再次點亮了！”

李新俊徹底破防了。

他開始怒罵，罵楊麗梅，罵萬向陽，罵牛隊，罵身邊的所有人。

罵到力竭后，他終于停了下來，他并沒有看著萬向陽，開始帶著哭腔地低聲訴說，仿佛只是說給自己聽。

“我沒錯，錯的是他們，是他們……他竟然不顧我們李家的臉面，是他，他非要和那個盧波的狗玩意南下，他們要私奔，他們不要臉面了。可是他走了，我怎么辦？我還沒成家，他為什么一點都不考慮我？我馬上就要升職了，我馬上要當隊長了！可我怎么辦？”

李新俊痛苦地抱著頭，“可是我怎么辦，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可是哥哥啊，他怎么能這么不負責！他不配，不配當哥，他不配為人！可是他還是那么執著，他不聽我，為什么不聽我的……”

隨著李新俊的悲鳴，紫藤街命案的真相終于浮出了水面。

李新俊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他知道證據已經坐死，楊麗梅也會極力推進，他回天乏術了。

在他被人架著帶出審訊室時，他看著萬向陽，眼神忽明忽暗。

他充滿惡趣味地笑了笑，盯著萬向陽，低聲說：“你以為你抓了我就是懲兇除惡了是嗎？你以為你的身邊沒有惡魔嗎？”

他走到萬向陽身邊，對著他耳語，“其實，我看到了，我滿身是血的時候看到他了，我看到他笑了。”

“好像……是你的二姨夫哦。”

李新俊被帶走了，他一度變得瘋瘋癲癲。

但他最后這句話卻讓萬向陽心頭一涼，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難道，這就是前世李新俊非要把二姨夫拖下水的原因嗎？

不，不可能。

李新俊是一個親手虐殺親哥的人，這樣的人如此邪惡，卻被自己給抓到了，他一定會故意報復自己。

他搖搖頭，按了按太陽穴，把這個奇怪的念頭迅速地拋到了腦后。

萬向陽覺得自己還沒徹底回過神，耳邊就又聽到有人在對他說，又聽到了他二姨夫這三個字。

“向陽？向陽？你沒事吧？”小劉的聲音在萬向陽耳邊逐漸清晰。

“你二姨跟你二姨夫來了，好像特別著急，說是你表弟出什么事了，你趕緊去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