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漢可以看到,眼前的少年,明顯松了一口氣。
然后少年表情甚是感激、還有激動,生疏地一拱手,“多謝大哥。救命之恩,我曹文詔沒齒難忘!”
許漢一怔,面色有些古怪,“你叫曹文詔?這三個字怎么寫?”
少年也是一愣,感覺這位救命大哥的問題有些奇怪,但還是答道:“曹操的曹,文人的文,詔書的詔。”
“……”
許漢把眼前這個少年,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
這個稚氣未脫,臉上還掛著淚痕的少年,就是曹文詔?
在他所知的歷史中,不少人認為,出身遼東的曹文詔,是明末第一猛將。
當然,這個妖魔橫行的詭異大明世界,和他所知的歷史,很可能有出入,也可能是同名同姓……
許漢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然后,他注意到,曹文詔盯著地上那幾個被他砍斷手腳的妖魔,咬牙切齒,手中長槍蠢蠢欲動。
“這幾個韃子妖你不能殺,我還要從他們口里問一些韃子的軍情出來。”
曹文詔雖然恨得咬牙切齒,但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大哥。”
“我叫許漢,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
天已經亮了。
這座充滿屠戮的村子,在清晨冷峻的陽光中暫時恢復了平靜。
除了時不時響起的,那幾個妖魔的慘叫聲。
“啊!……”
村子中央的打谷場空地,成了臨時的審訊場所,四個斷手斷腳的妖魔,在場地上躺成一排。
許漢蹲在前面,手里拿著刀,不停地問著問題,看誰略有猶豫,直接就不客氣地捅上一刀,幫他們下決心。
從丘陵那頭趕過來的蘇妙,則是蹲在他身邊,擔當翻譯。
就這樣,審問了好一會兒,確定再問不出什么來之后,他直接一刀一個,將這四個妖魔全都解決了,竟然有了意外收獲。
在一陣“銅級粉塵”的提示中,他第一次獲得了“銀級粉塵”。
【裝備:舞魅護手(已裝備)——銅級粉塵(15/10/100),銀級粉塵(1/10/100)】
暫時沒啥作用。
許漢也就不管了,站起身,默默思索出路。
蘇妙也站起身來,神情擔憂。
“許大哥,看來向西回大明,暫時是行不通了。”
根據他們審訊出來的信息,后金方面發起的這場戰爭規模很大,由努爾哈赤親自領軍,八個旗全都動員了,好幾支部隊都已經越過了這一帶,到了西面。
再想要向西回大明,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最大的可能是直接一頭撞到前方的妖魔大軍中,自投羅網。
“嗯。”
許漢應了一聲,“不止向西。我們根本不知道,北、東、南這幾個方向,有沒有后金的部隊,那些部隊又到了什么位置……”
這幾個韃子妖小兵,地位太低,提供不了太詳細的信息,很麻煩。
他現在只有一個感覺——四面八方都是韃子的妖魔大軍,往哪走都不安全。
“只能猜了,猜哪邊的兵力少。”
蘇妙說著,凝眉略一思索,隨后又蹲了下來,拿了塊石子在地上畫起來。
“我大明在遼西方面,沈陽已失,如今最重要的兩個堡壘,一個是東北方的錦州,一個是西南方的寧遠……”
她竟然一會兒工夫,就畫了一張簡略的遼西地圖出來,幾個重點城市,還有幾條山川、河流,都標注了出來。
許漢心中驚訝,又看了蘇妙一眼。
在這個時代,地圖應該是違禁品吧?她竟然能隨手畫出,究竟是什么來頭?
不過現在時間緊迫,也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許漢壓下心頭疑惑,盯著地圖,仔細看了起來。
看了一會兒,又問了蘇妙幾個問題后,他發現了一件事——這個大明世界的遼西,似乎比他所知的遼東,要大上好幾倍!
有些城市、山川、河流,和他所知也有所偏差。
但也有相同之處,比如說,山海關和遼西走廊依然存在,寧遠城,也是遼西走廊的東面門戶。
“……如果說,錦州是北,寧遠是南,我們現在就正好在中線的位置上。”
蘇妙在地圖上比劃了一下,最后道:“現在,就猜努爾哈赤這次的目標是錦州,還是寧遠了。”
許漢聽懂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的目標是北邊的錦州,那北邊的部隊就多,我們就向南走。如果他的目標是南邊的寧遠,那我們就向北走?”
“我就是這個意思。”
蘇妙點頭,隨后對著地圖比劃著,像個女軍師般分析起來。
“從地形上來看,錦州突出在東北方,他如果放著錦州不管、直接去攻寧遠的話,錦州的大明部隊可以斷他后路,和寧遠一起前后包夾。所以,他先攻擊錦州的可能性較大。”
“但這是一般情況。”
“自從薩爾滸一戰后,這遼東的大明部隊已經沒了出城野戰的勇氣。一個堡壘,如果連出城野戰都不敢,就沒了威脅后方的能力。”
“就算錦州守軍真敢出城包后,也可以提前做好準備,將攻城戰轉化成圍點打援。努爾哈赤軍事能力還是有的,不會想不到這些。”
最后,蘇妙堅定地指向地圖上的寧遠城。
“所以我覺得,努爾哈赤會直奔寧遠。”
“……”
這一刻,許漢覺得她像個女戰神。
自己這究竟是救了個什么人?
蘇妙扭頭看了過來,又恢復成了恬靜的樣子,眨了眨眼睛,“許大哥,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說得對。”
他還能說什么呢?
蘇妙一拍手,“那我們就向北走……”
兩人這邊正說著話,另一頭有人聲傳來。
許漢轉頭看去,見到是曹文詔,帶著六七個村民走了過來。
這些村民,應該都是躲起來沒被找到的,如今村子里的妖魔已除,總算是出來了。
“許大哥,”
曹文詔快步走了過來,“村子里就只剩下這些人了……”
少年的神情,很是悲傷。
可是話還沒說完,那些幸存的村民中,突然有人撲過去,撲在一顆被啃食了大半的頭顱前,嚎啕大哭了起來。
這像是觸動了某種開關。
這些幸存的村民,紛紛發現了慘死的親友,大哭了起來。
曹文詔感同身受,眼眶也泛紅了。
但是緊接著,讓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一個頭上還掛著稻草的大嬸,哭著哭著,突然對著曹文詔哭罵起來:“曹文詔你個狗日的!你明明可以殺了這些韃子妖,為什么最后才動手,眼睜睜看著你陳叔被這些畜生吃了!”
又是某種開關,被觸發了。
好幾個人,叫罵起來。
“曹文詔,你以前沒糧的時候,要不是你周松叔給你口吃的,你能活到現在嗎!你就忍心看著他被吃了啊!你狼心狗肺啊!”
“文詔啊,你爹死的時候沒錢下葬,還是我們家老太太看你可憐,主動出錢的啊,你就看著她被那些畜生吃了啊!你個沒良心的,為什么不早點出手啊!”……
曹文詔愣住了,惶然地看著這些熟悉又陌生的村民,不知所措。
他握著長槍的手,也不自覺地捏緊了,自責無比——是啊,為什么自己不早點出手呢?……
一只手,突然拍上了他的肩膀。
是許漢。
他按著曹文詔的肩膀,看向村民,冷冷說道:“這些韃子妖,大多是我殺的。我跟你們除了同是人,也沒什么交情。”
“我這把刀,除了斬妖,也殺過人。誰再罵,可以試試看。”
他昨天晚上,連戰三輪,殺了一夜,身上全是干涸的血跡,造型殺意十足,非常嚇人。
這話一出,那些村民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鵪鶉,瞬間全啞了,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試這個殺神的話是不是真的。
蘇妙也這些村民氣得臉都漲紅了——她沒想到,自己剛才舍命想來救的,竟然會是這樣一群刁民。
直到此刻,她這氣才算是順了點。
曹文詔則是覺得有點不妥,剛想說話,許漢已經看向他,先開口了。
“你以為他們真是埋怨你?他們只是熟悉你,知道你心軟,所以先讓你愧疚。一旦你覺得虧欠了他們,那接下來,他們要你一路用命去護著他們,也是理所應當的了。”
曹文詔有點不敢相信,但是一看那幾個村民閃躲的眼神,不得不信了。
少年茫然了。
許漢也無意評價,這些村民為了保命使的這些小伎倆怎么樣,他只是決定不和這些村民一起了——和這種隊友一起,他覺得可能會有危險。
然后,他拍了拍曹文詔的肩膀。
“我們走了。你是和他們一起,還是跟我們一起,你自己決定吧。”
說著,他湊到曹文詔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不管你怎么決定,記住,向北走。”
他對這個單純的熱血少年,還是挺有好感的,不介意分享一點信息。
“走了。”
做完這些,許漢招呼了蘇妙一聲,向村外走去。
蘇妙跟上,走了一段后,突然開口:“許大哥,就算那些村民不使用那些小伎倆,曹文詔也是會保護他們的吧?倒是他們多此一舉,可能有反效果。”
“可能吧。”
許漢不置可否,“你還是多關心關心,我們能不能活下去吧。向北是決定了,具體怎么走,你有想法嗎?”
“嗯,有的。我們先往東北走,那里有片林子……”
兩人正聊著,身后有人快步接近。
是曹文詔。
他背了個包裹,手持長槍,追了上來。
“許大哥,我跟你們一起走。”
少年的表情,有些復雜。
許漢沒問他什么,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繼續趕路,“走吧。”
蘇妙也踮起腳來,學著許漢的樣子,拍了下少年的肩膀。
……
三人離開后,這村子中,幸存的村民們,陸陸續續離開,依依不舍,四散而去。
又過了兩個時辰
一支后金騎兵小隊,在村口停了下來。
一個身穿紅甲、渾身皸皮,長得跟癩蛤蟆一樣惡心恐怖的妖魔,從馬上跳了下來,獨身進入了村子。
轉悠一圈后,他來到了村外的一處地方。
屠村的那支后金小隊,就是把馬匹都系在這里的。
但是此刻,不剩幾匹馬了,有的被許漢他們騎走了,有的被幸存的、會騎馬的村民騎走了。
地上的馬蹄印很雜亂,再加上大軍經過的痕跡,更亂了。
蛤蟆妖趴在了地上,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最后站起身來,回到了騎兵小隊里,縱身上馬。
“走!”
蛤蟆妖領頭,這支小隊,向東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