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五號，帝國文明世界。

當孫遠再次從瀕死前的幻覺中醒來時，重癥監(jiān)護室原本慘白的天花板已經(jīng)變成了單向透明且鍍有耀金的奢華穹頂。

穹頂之外由于缺少維護而略顯破敗的星港閃爍著微弱的燈光。

而在房間內(nèi)部，各種油畫和看上去就很珍貴的藝術品則是胡亂地掛在墻壁上，整個房間都充滿了帶有某種安神效果的淡淡熏香氣息。

無以計數(shù)繪有帝國雙頭鷹標志的重要文件散落在孫遠面前的辦公桌以及附近的地面上，其層層堆疊的紙張數(shù)量一眼望去甚至比穹頂之外能夠看到的恒星還要多。

而這些堆積成山的文件，僅僅只是下次什一稅清單中的一小部分。

“真是見鬼。”

孫遠只覺兩眼發(fā)暈，隨后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嘗試起身的軀體再次跌回那鋪有某種不知名動物皮毛，柔軟而又奢靡的躺椅當中。

無數(shù)記憶洪流涌入腦海。

在這些記憶里，他既是沖入火場救出十幾名兒童自身卻被嚴重燒傷住進ICU的人類青年，也是帶領著海拉五號人民和行星防御部隊沖入巢都尖塔推翻行星總督暴政的人類英雄。

不過這些事情如今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

目前充斥在孫遠腦海中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怎樣才能在負責征稅的帝國海軍艦隊到來之前，讓這顆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星球湊齊足額的什一稅。

“真是見鬼。”孫遠看向手邊那張書寫在羊皮紙上，受到本地國教牧師祝福并浸泡過圣油的稅務清單，忍不住低聲罵道。

而這句話他在不久前好像才剛剛說過一遍。

毫無疑問，他穿越了。

甚至還不是魂穿。

原因無它，索曜·阿爾金總督的尸體就那么靜靜地躺在位于巢都尖塔區(qū)星辰穹頂?shù)男行强偠睫k公室中央。

距離孫遠所在的辦公桌甚至不超過十米。

某種類似扭曲樹枝的古老造物刺穿了總督的心臟，并且在尸體旁邊留下了大量用高哥特語寫下的混亂符號與咒語。

這是某種古老神秘的儀式獻祭。

孫遠快速判斷到。

雖然在穿越前他對戰(zhàn)錘40K只有粗略的了解，但即便如此他也清楚，面前的場景哪怕只是不小心被當作傳聞泄露出去都會招來帝國法務部人員的嚴酷拷問，甚至不需要審判庭的人出手。

這場穿越難道是奸奇的陰謀？

孫遠下意識的警惕起來。

然而想到他在彌留之際的確看到了某個頭戴花環(huán)的金毛蘿莉在自己耳邊低語，隨后整個人就被拉到了41K的人類帝國，說這場穿越是奸奇的陰謀似乎又不太可能。

傳說帝皇會以對方最希望看到的形象出現(xiàn)來著。

而他沖入火場救人那天剛好看了不少有關帝皇附身在金毛蘿莉上的短篇漫畫，以至于他還以為自己聽到的那些有關人類、忠誠、奉獻的低語只不過是死前的走馬燈和幻象，因此輕易的就答應了。

“噫！可以反悔嗎？”

理解現(xiàn)狀后，孫遠在內(nèi)心小聲而又虔誠的詢問道。

至少孫遠自己覺得自己很虔誠。

…………

祈禱顯然沒有得到回應。

不如說沒有得到回應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果。實際上在剛剛問出聲的那一瞬間孫遠就突然的感到了恐懼。

在他的印象中，帝皇可不是什么老好人。

至少在40K時期，那個端坐在黃金王座上的男人其意識已經(jīng)在人類狂熱信仰的影響下分裂成了無數(shù)份，他溝通到帝皇人性一面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而自己一旦被帝皇冰冷的一面注意到……

結局恐怕不好說。

喃喃自語了幾聲諸如贊美神皇神皇萬歲的禱言之后，孫遠終于從惶恐與不安中回過神來，而他首先做的便是依照腦海中的記憶拿起了放置在辦公桌旁，那在阿爾金家族傳承了近千年的精工動力劍。

隨后孫遠快速來到尸體旁邊并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打量了片刻之后，果斷開啟了搭載于動力劍上的分解立場掃過儀式現(xiàn)場，并將那扭曲古老的造物化為飛灰。

實際上如果不是孫遠意志足夠堅定，他甚至會以為面前這個躺倒在地面上，容貌幾乎和自己完全相同的英俊青年就是他自己。

即使是來自3K早期的孫遠，也難以理解為何兩人的相貌會如此的相似。

不過那并不是他。

腦海中的另一份記憶也同樣告訴他那并不是。

作為代理行星總督并且已經(jīng)實際執(zhí)政超過二十年的索曜·阿爾金算起來已經(jīng)接近七十六歲。

之所以還是青年模樣，則是因為索曜·阿爾金青年時期在某顆古老星球上探險時得到過一次來自黑暗科技時代的延壽奇遇。

在那次奇遇后，阿爾金總督不僅獲得了遠超凡人極限的壽命，身體和思維能力也被極大程度的提升，原本深灰的瞳孔甚至因此變成了耀金色。

如果不是從帝國內(nèi)政部官員那里得到了下次什一稅的清單，并在九十三天不眠不休的高強度計算中根據(jù)神圣而又古老的稅率得出了實際要繳納多少實物稅，索曜·阿爾金至少還能活個五六百年。

可惜一切都被那張稅單所毀滅。

在算出那個龐大到足以令帝皇的天使，忠誠的星際戰(zhàn)士心生絕望的數(shù)字的瞬間，素來以冷酷與睿智著稱的阿爾金總督崩潰了。

對于帝皇的信仰與忠誠讓這個可憐的老人把自己鎖在星辰穹頂不吃不喝整整徘徊了十三個泰拉日，最終選擇以家族那古老而隱秘的儀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沒有人知道在這期間他想了些什么。

就算是孫遠也并沒有繼承這最后一部分記憶。

但可以確定的是，直到最后阿爾金總督也沒有想過脫離帝國的統(tǒng)治。

這是何等的忠誠！

從行星總督辦公室內(nèi)那龐大的收藏中翻找出一個完全由精金打造的盒子，孫遠隨后將地面上的骨灰小心的進行了收斂。

“愿你魂歸黃金王座。”

說完，孫遠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很清楚，作為人類帝國的行星總督，向帝國表示忠誠并且讓帝國承認自己對星球統(tǒng)治的條件有且只有一個。

那就是按時向帝國繳納什一稅。

只要按時繳稅，行星總督在不被推翻統(tǒng)治、不參與人類政府的政治斗爭、不去信仰邪教搞事情的前提下，在自己統(tǒng)治的星球上隨便怎么折騰都沒有問題。

而一但交不起稅或者拒絕繳稅。

那問題就嚴重了。

運氣好一點，本地法務部里那些和行星總督私交不錯的仲裁官會找上門來請行星總督吃子彈。

若是運氣不好嘛，全家從老人到婦女再到幼童被審判官全部抓到神皇教堂前吊起來，然后用白磷死刑活活燒死的行星總督也不是沒有。

至于武裝抗稅。

想到這里孫遠甚至只敢想一想。

有種說法叫做帝國最精銳的艦隊不是在征稅，就是在鎮(zhèn)壓抗稅的路上。

即便是在帝國極限星域東部邊緣的赫卡忒星區(qū)，這個連星炬光芒都十分微弱的偏遠地帶，一支由數(shù)艘海軍護衛(wèi)艦和幾個星界軍兵團組成的懲戒艦隊仍然不是海拉五號可以抵擋的對象。

何況當前在海拉五號軌道上空那古老空蕩的星港里，本地海軍艦隊甚至連一艘護衛(wèi)艦都沒有。

如果不是因為海拉五號三十年前才上繳了一次完整的什一稅，并且由于距離泰拉太過偏遠以至于征稅艦隊每隔百年才來征稅一次，孫遠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應該考慮找棵老歪脖子樹吊死了。

好在還有時間可以操作。

雖然他并不是靈能顛佬，穿越時好像也沒有得到帝皇力量的賜予，但比起已經(jīng)死去的阿爾金總督，他所擁有的自信完全來自于他所知曉的秘密。

913.M41

距離下次征稅，大概還有六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