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陌上花開 十

太后安氏斜眼看了下高進忠，又低眉道:“你在皇上身邊伺候，萬事…要留點心，明白嗎？”

高進忠向來是個有眼力見兒的，知道太后話中有話。

“奴才愚笨，還請太后明示。”

太后輕笑一聲:“我要你留意，留意一個人。”

“何人？”

“前丞相云懷遠之女，云翩翩。”

——

太極殿后殿。

江雨盈在龍榻上靜靜的躺了良久，周邊帳幔都散落下來，看不見外面的景象，她感覺身子都僵了。

忽然，有男子的腳步聲從偏殿傳來，重重的，緩緩的，由遠及近，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頭。

江雨盈不敢動彈，明黃的云錦龍衾之下，她的手放在心口，心口卻似驚鹿撞懷般砰砰直跳。

整個人是赤裸的，她感到恐懼且羞恥。

她以為自己可以接受的，可以接受父親的安排，可以接受深不見日的后宮，可以接受…自己心儀的那個男人另娶他人。

可當自己真的進宮后，死灰一般的心境讓她認清了，自己將要永遠葬于這宮墻之下。

后宮的女子，有人爭權，有人爭利，有人爭寵。

她自小被嬌養，自己是江府大夫人嫡出，這世間最好的東西，父母親雙手捧著奉上，權與利，她不缺。

至于“寵”，她待字閨中時，今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嫁與良人，舉案齊眉度過此生。

可如今，這“良人”已在大殿之上求娶他人。

因此，別人要爭的寵，不是她的“寵”。

江雨盈深吸一口氣，緊閉雙眼，那腳步聲已來到眼前，就在帳外。

帳幔被掀開的聲音，然后，一只手從被衾下探到她身側，一把抓住她的手。

江雨盈的手早已汗濕，滑膩的手心被一只干燥粗糙的大手拽住，她吃了一驚睜開眼，眼前正是嘴角微揚的殷行郾。

“怎么，這么怕我？”他沉聲問道。

“臣…臣妾，沒有。”

江雨盈極力穩住表情，可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

殷行郾輕笑一聲:“我就如此面目可憎嗎？”

江雨盈咽了下唾沫:“臣妾愿意侍奉皇上，只是今日第一次侍寢，天子龍威，讓臣妾有些緊張了。”

“只是緊張而已嗎？”

殷行郾欺身上來，大手伸進被褥，撫過她的脊背，一雙漆黑的眼睛直視著她。

江雨盈忍不住閉上眼，她感覺自己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在抗拒，一時之間，她還是接受不了心心念念的人換成別人。

一室的旖旎繾綣，讓她厭惡。

她氣息不穩，等待著無法拒絕的命運，殷行郾游走摩挲的手，卻停在了她的腰際。

“看來，江丞相將你送進宮來，并未問詢過你的意見。”

江雨盈睜開眼:“皇上，您，這是什么意思？”

殷行郾慢慢直起身：“我看的出，你心中另有他人。”

“…臣妾沒有。”

“怎么，怕給你父親弄丟了差事？”

殷行郾自若的神色更讓她慌亂，江雨盈正思忖著該如何應付。

卻見殷行郾嘆口氣，翻身躺到一側：“別擔心，我只是試探你罷了。”

“皇上這話…什么意思，臣妾不明白。”

“你心中另有他人，我心中也另有她人，我就是這個意思。”

“…”

殷行郾的坦誠與銳利，讓江雨盈有無處遁逃之感。

早聽說殷行郾還在世子府的時候，就為了外室與云氏之女和離，這名外室，就是如今的蓉妃。

因此，江雨盈小心的問：“既然皇上早已有中意之人，為何今晚要召幸于我，如此，豈不讓蓉妃娘娘苦等？皇上與之兩情相悅，天下皆知。”

殷行郾一笑置之：“是嗎？你就當是如此吧。”

見殷行郾沒有要強求的意思，江雨盈心內也坦然了些：“那，皇上今夜需要我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必做，安然躺著就好。”

“以后呢？”

“以后，我也不知道。”

江雨盈流露出不解：“可您是皇上，天下人之尊”

殷行郾閉目：“皇上也有不清楚的事，也有控制不了的人，比如，一個女人。”

“后悔進宮了嗎？”殷行郾問。

“我沒有權利談是否后悔，江家的一切，都是皇上所賜。”

“而且，至少皇上，是位俊朗非凡的男子，不是個將行就木的老叟。”

殷行郾面容稍側，看著江雨盈思索。

如果那個女人不那么執拗，如果她哪怕稍微服軟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