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陽光從高高的窗口透了下來。

林間難得睡了個安穩覺，醒來時渾身筋骨都舒坦不少。今天，他不打算去碼頭賣力氣了。

走到外屋，用破瓢舀起水缸里的清水，簡單抹了抹臉，清醒了一下。

回到里屋，拆開床板，摸出藏在隔板里的一個布包，那是他三個月在碼頭干苦力攢下的全部家當。

打開布包，堆在一旁的破木桌上，仔細清點著，算上昨天的差不多有兩千文銅錢，也就是二兩銀子。

這些錢對于學武來說，不多，甚至是太少。

在這大元朝中，學武不難。東城富人區就有好幾家武館，大門敞開，來者不拒，不僅包伙食，還教識字，聽著誘人。

學費卻是一百兩銀子一年，交了錢未必能學成，能否入門完全取決于個人天賦。

黑市里，一套完整的武學，從詳細練法到配套的湯藥方子，最低也得七八十兩銀子，不知來歷的殘缺武學，也要二三十兩銀子。

可以說，林間學武的唯一障礙，就是錢。

而窮人想要練武改變命運，眼下也只有兩條路。

一是當兵，軍隊里會直接傳授軍中武學，還管飯。可如今四海升平，上頭的老爺們忙著吃空餉，當兵的名額早就被那些官老爺的親戚占滿了，沒門路，連兵營的門朝哪開都摸不著。

二是混幫派，黑水幫、怒蛟幫......城南這片，大大小小的幫派有七八個。只要成了正式幫眾，通常由幫主或堂主傳授一門武學。這就像另一種形式的武館，只不過收的不是銀子，而是讓你替幫里賣命。一旦踏進去，是生是死就由不得自己了。

林間反復思考，還是選擇了后者，混進幫派當個外圍幫眾不難，給點孝敬，喊幾聲哥就行。

但想往上爬，成為能學武的正式幫眾，那就得有機遇，或者有人肯拉你一把。

林間換上件漿洗過，看著還算干凈的粗布衣服，把所有的積蓄用布包好，塞進衣服內側一個早就縫制好的口袋里，出了門。

七拐八繞，穿過幾條窄巷，來到靠近南城區邊緣的一處帶小院的平房前。

這地方，雖然也屬西城貧民區，但比起自己家還是好上一點。

至少帶個院子。

咚咚咚。

林間調整了一下呼吸，伸手上前敲響院門。

過了好一會，木門拉開一條縫，露出一張睡眼惺忪的臉，正是胡三。

“誰啊？大清早的，攪你三爺的好夢！”

“三哥，是我，林間啊，上回在南城酒鋪請您喝酒那個。”林間陪著笑臉上前。

胡三搓了搓眼睛打量了他一會，似乎才想起來：“噢，林老弟，你怎么來了？有事？”

“三哥，您上次喝酒說，有個能推薦直接進黑水幫當正式幫眾的名額，不知.....”林間搓著手，語氣帶著期盼。

“名額？”胡三眼珠轉了轉，笑道：“名額倒是有。錢帶來了？”

“帶了。”林間點了點頭。

“進來聊吧。”胡三這才把門完全打開。

院子不大，角落堆著些破爛。胡三從屋里搬出兩張矮木凳，放在院中的石桌旁。示意林間坐下。

兩人坐定。林間不再猶豫，直接從懷里掏出那個布包，雙手遞了過去。

“三哥，這是這里是兩千文，您上次說的那個數。勞您費心，幫小弟一把，以后進了幫，一定唯三哥馬首是瞻！”

“哎，好說，好說！”胡三眼睛一亮，一把接過布包，那熟練的動作，顯然不是第一次干這事。

“林老弟你放心，咱哥倆誰跟誰，一見如故嘛！這點小事，包在三哥身上！”

嘴上說著客氣話，胡三已經迫不及待地打開布包，嘩啦一聲，銅錢散在桌面上。

他低下頭，開始一枚一枚地快速清點起來，手指翻飛。

林間在一旁耐著性子，又說了不少恭維的話，什么“三哥仗義”、“人脈廣”、“以后全靠三哥提攜”之類的。

“行了，錢數對。三天，最多三天，你就等我信兒吧，保準讓你順順當當入了幫！”

胡三點完錢，滿意地將布包重新系好，塞進自己懷里，拍著胸脯承諾道。

得了準話，林間千恩萬謝地離開。

接下來的三天，林間度日如年。他沒再去碼頭，每天都在屋里輾轉反側，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盼著胡三能來消息。

有時實在憋不住，就跑到胡三家附近轉悠，但又不敢靠得太近，怕惹胡三不快。

林間心頭的不安越來越重。第四天一早，他再次來到胡三的院門前。

咚咚咚！

這次敲門的聲音，又急又響。

門開得倒是快，胡三正端著個碗喝粥。

“怎么了？有事？”

“三哥，不是說三天嗎？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林間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

“催什么催？催命呢？”

胡三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道。

“說了讓你等消息就等著！我胡三爺最煩別人催！”

“越催我越不給你辦！回去老實等著就行，有信兒了自然會找你！”

還不等林間開口，木門砰的一聲，重重關上，濺起一陣灰塵。

林間站在門外，臉色有些難看。盯著那扇緊閉的木門，眼神越來越冷。

真被騙了。

這個念頭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其實這三天，他并非只是傻等。

他也去了自己不常去的南城酒樓茶館附近，那里是黑水幫成員經常出沒的地方。

他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不少關于黑水幫，特別是關于胡三這個人的事情。

推薦新人直接成為正式幫眾，這事確實有。

但那是幫里的堂主，或者是有資歷的骨干才有的特權和資格。

胡三？

打聽到的消息都說，他不過是幫里一個混日子多年的老油子，仗著入幫時間長，認識幾個人，吹牛唬人罷了。

據說他學武多年，連武學的門都沒摸到。

這種人，怎么可能有資格推薦新人？

更別說直接成為正式成員了。

他還打聽到，胡三用這種手段，已經坑騙過好幾個像他一樣，渴望學武改變命運的窮苦年輕人。

每次騙的錢不算太多，也就一兩二兩銀子。

被騙的又都是沒什么背景的窮人，大多只能自認倒霉，根本不敢報復。

是他自己太心急了。

被學武改變命運的念頭沖昏了頭腦，沒有在掏錢之前，去南城那邊仔細打聽清楚。

林間這次來找胡三除了質問，也是為了確認自己是不是真上當了。

三個月的努力，就這么被坑掉，他咽不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