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圖書館頂層的測試大廳亮起青玉色的壁燈，新生們擠在中央八卦臺周圍嘰嘰喳喳。

臨近測驗開始，十幾人陸續走入大廳中，這些人有男有女，都在四十歲以上，或靜如幽蘭，或凌厲如劍芒，或沉穩如磐石，都有各自特別的氣質。劍修系主任穿著新定制的流云紋法衣，袖口繡著御劍比賽的冠軍紋章；天機系主任沖虛的翡翠懷表鏈上掛著最新款的“靈訊傳音符”，每隔三分鐘就有金光閃爍的消息彈出來。

姜少白一眼在看到了許無為教授，他頭發還是亂得像個鳥窩，鼻梁上架著的眼鏡片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身上那件中山裝皺巴巴的，袖口還沾著疑似咖啡漬的痕跡，正在和一個穿著道袍的白胡子老頭聊天。

“那是丹藥系的主任云中子。”旁邊的顧小夕介紹道。

在測試大廳四周掛著各個院系的歷史記憶墻，道法系有張泛黃的合影，是二十年前道法系全體師生的合照，那時還有十二位老師、三十名學生；如今照片上的人大多調去了其他系或離職，只剩下許無為和莊神機校長模糊的身影。

而劍修系的榮譽墻上，每年都會新增十張以上的“御劍天才”照片，最新的一張是去年全國大賽冠軍的巨幅海報，幾乎占滿整面墻。

整個道法系新生加上姜少白也顯得人丁單薄，不到十人。而劍修系新生排著二十米長的隊，每個人都穿著標配的磁吸式御劍腰帶；旁邊符咒系新生每人領到一個繡著系徽的帆布包，里面裝著初學者符咒套裝，而姜少白的“新生禮包”只是個桃木劍。

姜少白望著懸浮在半空的青銅渾天儀，齒輪咬合聲里滲出某種古老韻律，震得他校服口袋里的桃木劍微微發燙。

“請道法系新生上前。“隨著教務處主任的喊聲，八卦臺邊緣亮起十二盞蓮花燈。

道法系的測驗區域被擠在大廳西北隅，青銅磚上的符文已磨損得只剩淺灰色痕跡，比起隔壁劍修系新換的鎏金測靈劍臺，這里像被時光遺忘的殘垣。

當姜少白踏上“坎“位時，鞋底碾過磚縫里滋生的墨色苔蘚——那是唯有靈氣長期衰竭才會生長的“蝕紋苔“，去年新生手冊上特別注明需用三階驅靈劑清除，此刻卻在道法系磚區肆意蔓延。

慕容飛叼著棒棒糖擠到他身側：“兄弟別慫，聽說今年測試儀接入了天機閣的超級計算機，絕對比你老家那臺老古董準。“

劍修系測靈劍臺被聚光燈照得雪亮，新生測試時會有全息投影記錄靈力軌跡；而道法系區域的壁燈壞了三盞，光線昏暗得像黃昏，姜少白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投在斑駁的墻面上，墻上還留著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標語：“道統流傳，千秋萬代”，如今“萬代”二字已脫落，只剩“道統流傳，千”幾個殘缺的紅字。

八卦臺中央升起環形光幕，姜少白按照提示將右手按在青銅凹槽里。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儲物室那臺測試儀，指腹下的紋路突然開始游動，如同活過來的藤蔓纏住手腕。

“靈力純度87%！“

人群爆發出驚呼，顧小夕在臺下拼命揮手，淺紫色發帶被靈力流吹得上下翻飛。姜少白卻盯著光幕上跳動的數據皺眉——數值正在以每秒5%的速度衰減。

“靈力持續性...11%？“教務處王主任的眼鏡滑到鼻尖，“這數據波動比劍修系御劍還刺激。“

“道法系姜少白，靈力純度峰值87%，持續性異常。“教務處主任擦著冷汗宣布，“測試結果...待定。“

人群炸開了鍋。

“87%純度？這特么是人形靈石吧？“

“持續性11%還不如掃地傀儡...“

“聽說許教授特招時給他灌了三瓶筑基丹...“

測試大廳的議論聲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般戛然而止。

許無為的布鞋底蹭過蝕紋苔，在青磚上拖出墨綠色痕跡。他懷里抱著明代《云笈七簽》修復本，袖口還沾著古籍館的浮塵。

“持續性11%？“許無為的圓框眼鏡滑到鼻尖，“小王啊，你當年《靈力波動學》是不是云中子的煉丹爐炸了才過的？“

王主任的喉結滾動兩下，汗珠順著金絲眼鏡腿往下淌。許無為枯瘦的手指劃過光幕，那些跳動的數據突然凝固成星圖模樣——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姜少白校徽上的太極紋。

“二十年前莊校長在《修真學報》發過論文。“許無為的指甲摳掉古籍封皮上的咖啡漬，“當先天道體遇到末法時代的靈氣濃度，就像鯨魚擱淺在浴缸里——“

“先天道體？“沖虛的翡翠懷表彈開表蓋，十二時辰刻度化作金色符咒旋轉，“許教授該不會想說，這個持續性11%的...“

“持續性低是因為現代靈氣配不上他的靈根。“許無為從古籍里抽出一頁泛黃紙箋，“就像5G基站接收大哥大信號——不是終端問題，是你們把天地靈氣糟蹋成了什么鬼樣子！“

“快看測靈碑！“有人驚呼。

大廳東側矗立的千年測靈碑突然嗡鳴，碑文從“洪武三年立“開始逐行亮起，歷代天才的名字如星火燎原。當光芒蔓延到空白區域時，姜少白的名字突然浮現——在“神機“與“沖虛“之間。

沖虛的翡翠懷表鏈突然繃斷，表盤裂開蛛網紋，卻毫不在意的對著姜少白露出和煦笑容：“果然是莊校長看中的人，天機閣今晚就派專員...“

人群中一個教授站出來，氣勢沉凝，說話鏗鏘有力，哈哈大笑道：“你的天機表都算破碎了，學院六大院系雖號稱是六處‘洞天’，但你們的‘天機洞天’有些名不符實，稱之為‘福地’到差不多。”

“你什么意思？沈萬山！”天機系的幾位老師面露不愉之色，全部上前。

被稱作沈萬山的中男子，人如其名，像是山一般立在那里，給人以壓迫感，他說話非常的直接，大笑道：“學院老傳統，既然開學測驗有個修行的好苗子，我們聯邦教育局自然是想度走幾個，免得在有些地方浪費天賦。”

然而就在這時，幾位教授在仔細檢查過姜少白的身體后卻變了顏色，臉上頓時沒有了笑意。

“怎么會這樣？！”

其他人很快注意到了這里的情況，頓時一起望來，見到教授們面色沉重，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丹藥系的云中子第一個走上前來，道：“光這樣觀看就可以感知到，這個娃娃的氣血格外旺盛，應該是罕見的修行體質才對，難道有什么問題嗎？”

這時，其他人也都走到近前，紛紛開始對姜少白進行檢查。被人摸來摸去，姜少白感覺相當的不自在，但卻也不好在這種情況下阻止。

靈植系的主任驚疑不定，道：“怎么可能會有這種體質？！”

沈萬山探查良久后，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神色，道：“上丹田寂靜如海，六大玄關堅如神鐵，穩如磐石，根本無法破關修行……”

“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露出不解之色，這種體質太怪異了，根本不符合常理。

就在這時，天機系的沖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自語道：“難道是……傳說中的那種體質？”他開始重新探查姜少白的身體，其手指晶瑩如玉，有點點神輝灑落而出，不斷的摸來按去，這是在認真的“量骨”與“度神”。

直至過了很久，沖虛才停下來，呆呆發愣，道：“這個世間居然真有傳說中的那種體質……”

“什么體質？”在場所有人全都露出奇異之色。

“曠古絕倫，先天道體圣胎。”沖虛吐出了這樣六個字。

沈萬山感覺難以相信，道：“在這塊土地上，恐怕就是過去千年，也難以出現一個擁有這種體質的人吧。要知道，一旦這種體質的人物成長起來，古之圣賢不過如此。”

此時此刻，這些人看向姜少白的目光全都變了，皆火辣辣，恨不得一把抓到眼前，收到自己的院系。縱然是旁邊的慕容飛、顧小夕看向姜少白也都露出奇異的神色。

但就在這時，天機系的沖虛咳嗽了一聲，道：“我想……你們理解錯誤了，或許是我沒有說清。”

“嗯？”

“怎么回事？”

眾人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他確實是擁有這種神奇的體質，沒有錯誤，但是要加個時間限制，屬于后修行時代。”

“什么意思？”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的這種體質在后修行時代很難修行。可惜啊，自飛升傳說消失后，這種體質雖然偶爾驚現世間，但卻再也不具可行性，不能如前修行時代前那樣比肩圣賢。”

事實上是，這種體質不知道為何在后修行時代漸漸泯然眾生，根本不再適合修行，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修煉有成。

“后修行時代的先天圣體……唉！”眾人皆嘆了一口氣，全都是無比的失望，不再關注姜少白。

而其他院系的新生聽到這里也是神色復雜，不知道該是慶幸還是該失望。

此刻，所有人都不再看向姜少白，從剛才的熱烈到現在的冷淡，反差之大，非常明顯。

“各位不必操心了。“在旁邊看完眾人表現后的許無為上前，“道法系的教學計劃還輪不到你們指手畫腳，我自己招的學生我自己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