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來了?外面下著大雪,凍著沒?”
周長柯把飯菜放到一旁的床頭柜上,原想再訓(xùn)誡幾句,可聽到她關(guān)懷自己,一顆心也不由得軟了下來。
“沒呢。”他不痛不癢的答道。
陳長安看了一眼飯菜,說道:“沒胃口。”
周長柯‘嘖’了一聲,道:“你的作息實在有問題,不愛惜身體,很傷元氣,我聽下人說,你光著腳穿拖鞋直接就出門了,你是覺得覺得那棉拖猶如銅墻鐵壁,能為你擋住嚴(yán)寒風(fēng)雪嗎?”
“還聽說你夜里時常咳嗽,這樣老了要遭罪的。”
知道對方一片好意,陳長安的內(nèi)心還是有些煩躁,但面上不發(fā),道:“好了好了,我吃就是。”
她下床走到梳妝臺前,隨手拿了支銀色簪子把頭發(fā)盤了起來,胡亂的挽了一下,只求固定住不掉。
菜肴色香味俱全,蓮藕炒荷蘭豆,蒸臘腸切成片擺放的整整齊齊,湯是排骨玉米湯。
周長柯走到沙發(fā)邊坐下,光是看著她的后腦勺,就看的有滋有味,立馬換了副笑模樣,孩子氣手肘撐在大腿上,雙手捧著臉。
剛才的嚴(yán)父形象煙消云散。
陳長安察覺氣氛不對,轉(zhuǎn)頭一看,不禁問:“笑什么?”
蓮藕脆甜,她無心再看他,收回視線。
“二姐。”
“嗯?”
他試探著問出口:“你知道……知道我愛你嗎?你不要嫌我煩,我只是想我們兩個能長久的走下去。”
陳長安哭笑不得,道:“知道吧。”
周長柯不依不饒:“那你愛我嗎?”
陳長安這次倒是回答的不假思索,她答:“愛啊。”
“從什么時候?”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天愛上你的,非要挑一刻,就是你第一次穿著軍裝來我院子的時候吧。”陳長安被糾纏的不耐煩了,仔仔細(xì)細(xì)的想了一下,還真給想起來了。
并非年少時互幫互助的歲月,那時候,她完全把周長柯當(dāng)做孩子看待,沒有半分綺思遐想。
回憶起那一幕,青年面孔白凈,眼珠漆黑分明,沖她露齒一笑,其顏色,其光彩,勝過他身后滿天霞光與一院姹紫嫣紅。
這一剎那,周遭仿佛都安靜下來,陳長安的眼中看不到其他,只感受到胸腔中咚咚咚的心跳聲。
他的一顰一笑,都牽引著她的心。
因著長安苑中盡心伺候著的都是周長柯的人,陳長安被管的規(guī)規(guī)矩矩,來了個厲害婆子,她一要我行我素,對方就說要去找二少帥,陳長安只好作罷。
開了春,陳長安突然對騎馬感興趣,春節(jié)過后上津北游玩那段時間,她在街道上看到巡邏的騎兵后,更是心癢難耐,攛掇周長悅和自己一起往馬場跑。
周長悅對此卻是毫無興趣,因著‘鐵蹄’的緣故,興致不大,故打死也不去,做沒有把握的事情,讓她的心難以安定,生怕馬一尥蹶子,自己的小命就算交付出去了。
苦求無果,陳長安把目光轉(zhuǎn)移到周長柯身上。
他這人在陳長安面前一向是沒有什么主見的,滿口答應(yīng),約定好時間。
但是最近也不知道周同宣是不是慣于拿他當(dāng)槍使,一天見不著心就火急火燎的要發(fā)脾氣,不是叫他做這就是做那,恨不得把他拴在褲腰帶上,當(dāng)個寶貝似的走哪兒帶哪兒。
所以這時間是一天又往一天后推。
直到陳長安惱了,周長柯才推了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下定決心陪她。
私人馬場,腳踩細(xì)沙地,陳長安換好衣服后,在周長柯的幫助下艱難的上了馬,幸好這是匹性格溫順的馬,否則有的馬聰明的很,光從上來這一步看出來你沒有駕馭它的本事,就會尥蹶子不讓你上背。
陳長安覺得新奇,露出一副笑顏,周長柯怕她害怕,一手牽著馬,先試著走走讓她適應(yīng)適應(yīng)。
她往四周看了看,和屏幕上帶來的沖擊力還是不能相比,馬場再怎么寬闊,也比不了遼闊的草原。
這人恨不得幾分鐘的時間內(nèi)變得精通騎術(shù),然后去呼倫貝爾大草原肆意馳騁。
然而話一出口,熱情就被澆滅。
“還草原呢,先學(xué)會吧。”
一個下午的時間,陳長安只能保持不掉下來,最大程度走幾圈。
手死死抓住韁繩,雙腿死死夾住馬腹,有瀟灑的念頭,卻畏手畏腳,不敢施展開來。
難得二人獨處時間,周長柯只能循序漸進(jìn)的教,只可惜陳長安這人實在沒趣的很,干什么都三分鐘熱度。
不一會兒鬧著要下去,她知道周長柯會騎馬,卻從沒親眼見過。
周長柯什么都聽她的,連聲應(yīng)好,張開雙臂抱她下來。
陳長安平穩(wěn)落地,往后退了幾步,她看著周長柯。
周長柯微微一笑,和陳長安的畏手畏腳不同,他翻身上馬的動作干脆利落,手里抓著韁繩,身子微微前傾,在心上人面前表演自己的騎術(shù),接連跨越好幾個障礙。
陳長安這才把心中要的瀟灑二字找了回來,不由拍手叫好。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這天過后,陳長安沒再提騎馬的事情了,她興致已過,周長柯便也不再提了。
陳長安在國外有一好友名叫露茜,她是一位純正的洋人,金發(fā)碧眼。
兩人還是同桌,關(guān)系親密,露茜一直向往陳長安說的華國,這個帶有神秘色彩的東方大國。
于是這天陳長安收到一封電報,是露茜發(fā)來的。
上面說她不日便將抵達(dá)華國,來桐安看陳長安,內(nèi)容還寫到希望陳陳長安到時做東道主,帶她一覽桐安風(fēng)貌。
陳長安想起之前鬧得一個笑話,她在國外讀書,時間一久,便覺那里月亮不如家鄉(xiāng)的圓,水也不如家鄉(xiāng)的甜,洋人更是蠻橫無理,瞧不上她的膚色,心中壓抑的久了,就學(xué)網(wǎng)上的段子。
一解心中郁結(jié),在筆記本上寫滿了‘我要洋人死’五個大字,湊巧的是露茜因病請了幾天假,老師課堂上教授的重要知識她沒記到。
陳長安根本忘記了這茬,在露茜找她借筆記本時,毫無防備的從抽屜抽出交給對方。
露茜安下心翻看幾眼,剛準(zhǔn)備提筆寫,不料其中一頁歪七扭八的字吸引了她的注意,滿滿一頁,一點空隙都沒有,倒像泄憤。
據(jù)她所知,陳長安寫的一手好字,對自己要求也很高,筆記都是十分工整,怎會留這么一頁‘不堪入目’的字。
待她定睛一看,只見其中一行歪七扭八的字寫的是‘我要洋人死’每一行都是一樣的字拼湊成了一整張。
“玉……這……”露茜家境優(yōu)渥,家里寵愛,她對華國文化感興趣,家里特意請了個老師教她中文,她又格外聰明,所以基本的她能明白。
陳長安見對方的笑意逐漸收斂,反而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她不明所以便問:“怎么了?”
露茜將那面歪七扭八的字亮給她看,陳長安眼睛瞬間睜大,一把將東西奪了過來。
露茜明白過來,當(dāng)即問罪一般,貼著對方笑問:“想我死啊?”
陳長安無力辯解:“不是說你……”
對方長嘆一口氣,一把將她攬入懷中,臉頰貼著臉頰,高聲說道:“為了愛你,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價,就讓我愛吧,即使?fàn)奚悦苍谒幌В ?
她說的是中文,字正腔圓,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的傳入陳長安耳中,班上沒幾個人聽得懂,但陳長安還是察覺到有不少人向她們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別說了祖宗!”陳長安忙捂住她的嘴。
露茜眉眼彎彎,趁陳長安不備,偷偷的親了一下她的手心。
“去你的!”
陳長安抬手撓對方咯吱窩,露茜敗下陣來,連忙站起身躲避她的‘攻擊’……
到了約定的日子,瞿英給陳長安放了兩天假,兩人地點約在一家咖啡廳。
一見面,露茜熱情的給了陳長安一個大大的擁抱,親吻兩頰,這是洋人的見面禮。
落座后,露茜興奮的講著自己這些天的所見所聞,并要陳長安講出桐安還有沒有她沒去過的地方,以及尚未了解的歷史以及風(fēng)土人情。
露茜是主導(dǎo)者,陳長安大多是傾聽,她的思緒總是不由自主,一會兒便聽見斜右方兩位小姐傳出了不和諧的聲音。
“那沈溪若算什么東西,搞過的破鞋一只,登不得臺面,瞧了就惡心。”一個聽聲音就知性情驕縱蠻橫的年輕姑娘這樣說道。
另一個或許身份地位要比這個低些,應(yīng)該是跟班,話語不乏恭維、附和之意,賠笑道:“是啊,是啊,雖說臉生的略好些,可根本沒有人追求她。她沈家的名聲早就搞臭了。”
驕縱蠻橫的年輕姑娘‘哼’了一聲,滿意對方的回答,陳長安卻覺得這是污言穢語,越發(fā)不能入耳。
她對著滔滔不絕的露茜道:“抱歉,失陪一下。”
隨后起身朝著那兩名女子走去,走到桌邊,就是重重一拍,那兩名女子嚇了一跳,其中一位長相凌厲看著就不好惹的最先炸毛,她聲音尖銳道:“你做什么?”
陳長安聽出,這是率先詆毀沈溪若的那名姑娘,這姑娘氣勢也太盛了些,穿著紅色衣裳,面貌不差,只是眼尾上挑,過于凌厲,嘴上不饒人,橫眉豎眼,越生刻薄之相。
陳長安也學(xué)她的樣子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站姿無比囂張道:“你管我做什么?我聽見你說的話了,聽的非常不滿意。”最后一句她是搖著頭說的。
陳長安毫不客氣的手指著紅衣女子,道:“我告訴你,別鼻子底下插兩根蔥就在這邊給我裝象,他姚承軒算什么東西,要錢沒有,學(xué)識涵養(yǎng)也沒有。是不是私底下經(jīng)常吃魚,挑刺的本領(lǐng)過人吶。屁股出氣就圖一樂,真放屁還得看你。上輩子是橫死的嗎?怨氣那么大。”
紅衣女子氣得要死,剛要站起,陳長安用食指戳對方肩膀,將人一點點戳回座位上。
“好看的女生互相欣賞,低級的豬精說三道四。”陳長安氣勢勝人一籌的把一旁藍(lán)衣女子也連帶上。
紅衣女子氣不過,將面前的咖啡直接潑在了陳長安的臉上。
一旁的藍(lán)衣女子似乎看出什么,連忙伸手去攔,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好在兩人坐了許久,心事重重,沒喝的咖啡早已涼透,否則陳長安肯定要吃苦頭。
咖啡潑過來的時候,她也是心中一涼,沒成想毫發(fā)無傷,剛準(zhǔn)備擼起袖子干仗,身旁一道人影飛速掠過,像離箭的弦。
那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上前來,一把的揪住紅衣女子的衣領(lǐng),‘啪’的一聲,一個大嘴巴子甩了上去。
“Woman, close your stinky mouth!”這是露茜的聲音。
陳長安再看過去,兩人已經(jīng)扯上頭發(fā),打得難舍難分,一旁藍(lán)衣女子想要勸架,被拉了進(jìn)去,身上卻挨了幾拳被推搡出來。
她痛苦扭曲的神色讓陳長安不敢上前,因為讀書的時候露茜打架就從來沒輸過,沒吃過虧。
但好友是為了幫她,陳長安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坐視不管,剛要上前,身旁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小姐。”
陳長安轉(zhuǎn)頭,身旁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只見此人容貌格外出挑,皮膚白里透紅,眉眼如畫,唇紅齒白。是個周正極了的長相,但是透著四分女氣,臉嫩的仿佛能掐出水,像是妖冶的芍藥花。
他看著她,伸出了手,陳長安未見過此等絕色,心咚咚直跳,姿色更勝女子,對方一再提示,她才注意到面前的手帕。
“與其管別人,不如先顧好自己。”男子這樣說道,聲音帶有磁性,無比溫和,像是醇香的佳釀,讓人沉醉其中。
陳長安低頭看那手帕,道了聲謝后借過,那是一方素凈的帕子,疊的整齊,角落繡了一朵粉玉蘭。
但她注意到一個奇怪的地方,現(xiàn)在入了夏季,天氣那么熱,這人卻戴了一雙黑色不透氣的氣質(zhì)手套。
一閃而過,畢竟是個陌生人,她沒有放在心上。
她擦了幾下臉,那男子就轉(zhuǎn)身離去,露茜她們結(jié)束爭斗,陳長安也無心管其他,趕忙迎了上去。
紅衣女子如喪考妣,疼的說不出話,還要女伴扶著。
露茜則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不顧員工的問候,拉著陳長安就走了,臨走還丟下一句話,說:“菜就多練。”順便比了個大拇指向下的手勢。
這句話是陳長安常常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