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祖宅在赤水河流域附近，聽晏父說，家里是逃難逃到了川蜀，那時候鬧饑荒，爺爺一輩的人全都提著刀，父親一輩的則還是孩子，從河東一路橫沖直撞，到了巴蜀，就剩晏父和母親。

“武，為止戈之道，我們習武之人一定要切記，拳頭不是用來爭強斗狠的，是用來保護自己所珍視的一切的。”

這是晏遲歸師父和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晏遲歸的根骨很好，好到超出了師父的認知，那年十二歲，晏遲歸打完架從外面回來，師父看見鼻青臉腫的晏遲歸有些慍怒，但是仍舊細細的拭去他臉上的灰塵和嘴角的淤血。

“小晏又打架了，他們又說什么了？”

“切！還是那樣，說我是沒媽的孩子，說你和父親是端木叔叔的狗！”

師父揉了揉晏遲歸頭頂雜亂的頭發，嘆了一口氣。

到了深夜......

晏遲歸就住在父親和師父的隔壁，這一夜，晏遲歸被身上的傷勢痛醒。

隔壁的聲音被晏遲歸聽的真切。

“老晏，你不用勸我了，端木那家伙是世家，但他爹不開口，他也人微言輕，這十六家武館得我們自己踢。”

巴蜀的規矩，外地人想要在本地開武館，非得經過三關十六卡。

三關說的是根底、德行、錢財，用人話說得有武行的老人捧。

而十六卡，則是要連著切磋十六家武館。

一次不許敗！

年少的晏遲歸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自己的師父，那個河北滄州的漢子，被打斷了三根肋骨，重傷垂死。

三個月后，晏遲歸跪在師父的墳前，為師父摔盆，打帆。

自那以后，再也沒人教授晏遲歸武的意義，他的打法越來越兇悍，常常遍體鱗傷的回家，一口乳牙少有自己脫落的。

又過了四年。

這一年，端木家發來請帖，說是自己的叔叔端木城要勝任武協副主席。

明眼人明白，老端木在為小端木做局。

父親什么也沒說，只是一個人赴宴。

三個月后，陰歷七月十五的夜里，晏父將武館的鑰匙遞給了晏遲歸，摸著他的頭。

“我知道你打小不愿意練武，你娘沒得早，為父只有更加嚴厲的管教你，如今你大了，該去選擇走自己的路了。”

那一夜，晏父說了很多，晏遲歸不懂，只是有些茫然的點頭。

晏遲歸市場有個問題在腦海里不斷回想。

“如果我不去用武吃飯，我還能去做什么？”

可這個答案，晏遲歸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

畫面一轉。

師父的墓碑旁又添了一座新墳，墓碑上刻著‘孝子晏遲歸立。’

隨后，無盡的血充斥著記憶，他沖到端木家，怒吼著。

“端木叔叔！為什么！為什么！”

————————————————————

晏遲歸從床上直挺挺的坐起身子，起伏的胸口，不斷冒出的冷汗讓他十分不適。

“水——水！”

水杯被六娘遞了過來，晏遲歸大口大口的吞咽，喉結不斷涌動，良久才恢復了正常。

“怎么了？做噩夢了嗎？”

“沒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就在此刻，晏家老宅的大門外停下了一輛銀灰色suv。

女人從寬敞的suv之中漫步下來。

女人的眼周布滿因為長期熬夜留下的烏青，即便十分在意自己的美貌，可長期的操勞依舊讓她的狀態十分狼狽。

破舊的屋子門被敲響，女人捋了捋發絲，深呼吸了一口空氣。

吱嘎吱嘎。

祖宅的門被推開，女人拱手，大聲道。

“端木家，端木煙，求見晏師兄！”

屋內，晏遲歸咬住嘴唇，有些猶豫，他不想回應端木煙，就好似不愿意面對曾經那段布滿血的回憶，有時候不堪的回憶就像一把刀子，越遠離就越會糾纏，越靠近就越會像一把刀子深深的刺進心口之中來回攪拌，仿佛要把整顆心臟攪碎才肯罷休。

端木煙深吸了一口氣，她的腰彎的更加低，好似要將曼妙身姿埋進塵煙之中。

“端木煙，求見晏師兄！”

六娘的眼神越發不善，雖然她是善魂，不會濫殺無辜，但卻也取過不少惡人性命，她討厭別人綁架和逼迫。

“晏郎，殺？”

晏遲歸按下了六娘的手，安撫著她。

端木煙的呼喊沒人回應，她很想拔腿就走，可......

“我們端木家始終欠晏家的......”

父親將死，最后的遺愿就是見一眼這個素未謀面的師兄，這個晏家遺孤，不過是些許面子。

端木煙一咬牙，“舍了！”

一只腿剛想跪下，一只大手拉住了她。

“何必如此作踐自己？”晏遲歸轉過身子，坐在院中的石凳。

六娘端上了一壺熱茶，輕輕的放在兩人中間，在走的時候卻饒有深意的瞥了眼端木煙。

“這是師嫂吧？真漂亮，下盤也很厲害，高手。”端木煙不相信世上有鬼，可這步伐與身后的絲絲涼意讓她打了個冷戰。

晏遲歸不想面對，可他明白，端木家的家風是如何高傲，如何的看重臉面。端木煙的作態，讓她有些吃不準，索性還是見見吧。

當然，以后還是能不見就不見吧。

“說吧，端木叔叔找我什么事......”

端木煙喝了一口茶，卻停頓住了，茶是涼茶，擺明了不歡迎自己，可她還是耐住性子。

“師兄，爹想......見你一面，回家吧，回一趟蜀中吧。”

“我不會回去，那里沒我的家，我的家在這，在這赤水河流域，在晏家老宅，不是蜀中端木家。”

端木煙嘆了一口氣，將茶杯倒置。

面子給了，里子也給了，如今事不成，她只剩最后一招了啊......

“爹快不行了，臨走前就想見你，這次就你們倆，既然師兄不想去，那我也不強求，告辭。”

端木煙知道，這樣做或許會適得其反，但她別無選擇！

一步......

兩步......

她在等，在等晏遲歸回心轉意，在等他心里還有端木家。

“等等！”

端木煙的嘴角勾起笑意，可很快就被隱藏的極好。

“師兄有什么話，自己跟爹說。”

茶水被一飲而盡，晏遲歸呵呵一笑，“你比老爺子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