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遲歸自認為自己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可他最見不得的就是三個字。

不由己！

出生沒有母親，同齡人都說自己是沒媽的孩子，不由己！

父親把木人樁砸在他面前，逼他練拳，晏遲歸反駁過。

“我不想當武者我想當個老師，那是我的夢想。”

可換來的是父親的一頓臭罵。

“我晏家的種生來就是吃這碗飯的！”

不由己。

十二歲，仇家踢館，師父被打斷三根肋骨，卻按著他的頭給人家賠罪。他指甲摳進掌心，血順著指縫滴在青磚上，像一串猩紅的銅錢。

——不由己。

十六歲，同樣的仇家又來了。這次他沒等父親阻攔，拎著武館牌匾一家家砸過去。最狠的那個，他踩著對方喉嚨問：“現在誰是廢物？”

十天，十六歲少年帶著自己武館的牌匾，一家一家走上門，打死，打殘，一家又一家。

他成功了，這次他沒有隱忍，沒有不由己，可命運好似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本該最風華正茂的年紀，得病了，絕癥！再也不能動武，即便是站樁這件十余年寒暑所得的基本功也不能！

還是那三個字，不由己！

聽著耳邊的呼喚聲，晏遲歸時刻勸解自己，“管什么閑事，自己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為什么要惹得一身騷？”

“愚蠢。”

他的心疼痛難忍，可他忍住了。

河風掀起轎簾，露出新娘顫抖的指尖。王干娘的聲音像鈍刀割肉：“六娘姑娘，認命吧。”

“認命”兩個字炸在耳畔，晏遲歸眼前閃過父親青筋暴起的手、師父嘔血的嘴角、診斷書上的絕癥。

“去你媽的認命！”

這一拳，打的是王干娘紙糊的鬼臉，也是晏遲歸前半生所有的“不由己”。

那一拳狠狠砸下，宛若風箏般，王干娘整個人飛出十米遠！

可那手感卻隱隱不對！

“好輕！”

周圍的所謂王哥李哥、所謂王干娘、所謂小廝，竟然盡數都是紙人！

風嗚咽，烏鴉嘶鳴，周圍的環境陰森起來，晏遲歸的后脖頸一陣發涼。

“紙人！”

周圍環境的驟變讓晏遲歸的大腦再次冷靜，他意識到了不對！

他連忙沖到嬌子一把掀開簾子，那簾子也是紙扎制成的。

里面哪有新娘子，有的是一雙紅色繡花鞋！

“這是......繡花鞋？”

那繡花鞋上纏繞著水，提起甚至滴著水珠。

一個紅衣新娘出現在河中緩緩上浮。

“謝謝你！”

【注視發動】

六娘的信息展現。

【六娘】

【九極】

【愿這一潭清澈，濁我萬世不白。】

極為耀眼的紅色映入眼簾。

清脆的聲音從晏遲歸身后響起，一只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股寒冷也同時出現在他的脖頸處。

“你是六娘？”

一身紅衣，眼含秋波，長發遮住半張桃花臉，她輕輕用手將青絲捋過耳畔。

“很久沒人叫過我這個名字了，現在你們更習慣叫我鬼新娘......”

聲音落寞，似乎帶著哀怨。

“不過還是謝謝你，你是這么多年第一個站出來的人。”

“第一個？”

“對，他們大多漠不關心，有的害怕的不行，叫我鬼、怪物，甚至會上前推我一把，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是啊，對于一個已死之人，又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這里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一場獨屬于六娘的噩夢。

“你不害怕嗎？”

晏遲歸搖了搖頭，人知鬼可怕，鬼知人心毒。

“其實說不定鬼比人更可愛。”

六娘捂嘴輕笑“你真有趣。”思索了一番“比我家隔壁的豆豆都有趣。”

“豆豆？”

“我家隔壁的小狗，那天出嫁只有它送我......”

六娘收斂了一下情緒問道。

“你是想回家嗎？不妨，陪我吹吹風，散散步……”

女生輕柔，十分活潑的領著晏遲歸走到路邊，兩人齊齊望著碧水波濤的新娘潭。

此刻，新娘潭與其說是潭不如說是湖。

一碧萬頃。

“你說，愛情是什么？”

晏遲歸輕咳一聲，眼眸浮現不解。

這種問題讓他有些不知所措，自打記事來，晏遲歸就不理解這個詞。

六歲練太極，八歲八極拳，十二歲詠春，十六歲各類武學融會貫通。

到了十七歲，家中變故，晏遲歸一人打上蜀中十七家武館，自絕于蜀中武術界。

或許是懲罰，或許是時間不允許他繼續精進武道，十八歲便確診絕癥。

這么多年了，孤身一人他早已習慣。

但還是有一份念想在心里。

‘兒啊，爹看不見你成家了，爹這輩子最虧欠的除了你娘，就是你了……’

‘娃呦，師父啊，這輩子最虧欠你滴，就是沒能給你找個師娘，也看不到咱們在蜀中興旺了……’

晏遲歸沒有點燃香煙，而是將老頭子的煙桿拿出，細膩煙絲點燃在風中，深吸了一口氣。

“要來一口嗎？”

那女子點了下頭，接過煙桿，緩緩吸了一口，輕咳一聲。

“好嗆。”

“這個可能就是愛情。”

未有時新奇，初嘗時嗆人，再然后會有享受，可到最后……

只剩下傷人。

那女人思索一番，將煙斗遞給晏遲歸，“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跟煙一樣……又苦又讓人上癮。”

“往西走吧，以后晚上八點之后就不要來這個地方了，不干凈。”

女子擺了擺手，晏遲歸的眼前恍然明亮。

周圍哪里是大橋，哪里有新娘潭，不過是旺角的一片臭水溝。

空氣中還泛濫著臭味，不知道是太白粉還是什么東西散發出來的。

“該死，我到底在哪？”

“那虎符咒到底包不包真？”

晏遲歸連忙趕回了別墅之中。

回到家中，鬧鐘播報著午夜十二點，晏遲歸癱倒在沙發上，掏出煙桿。

只見煙桿上出現了一個名字，六娘。

【老銅煙桿·陰】

【九極物品】

【曾是驚鴻照影來，濃情蓑衣不盡寒】

【曾被陰魂所使用的老物件，其上帶著名為紙新娘的謝意，使用后可破除九極級以下的陰魂幻境。】

【使用次數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