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的時日已經無多了，在這最后的時刻，他拖著沉重的病體，召見了所有身處江夏的官員們。

州牧府中，劉備與劉度分列左右首位，其后跟著各自的文武以及效忠劉琦的眾人。

劉琦面容枯槁，眼窩凹陷，整個人瘦削的不成樣子。

他在下人的攙扶下，艱難落座。

雖然劉琦的身體虛弱，可他現在的精神卻是十分亢奮。

他目光慢慢掃過了在場眾人。

劉備神情不變，對劉琦的目光不敬不避。

劉度面帶關心，眼睛直直地看著劉琦。

劉磐同樣如此，只不過對比起劉度，他沒有這么明顯。

劉賢就在劉度身后，劉琦的目光在劉賢身上停了很長時間。

劉賢迎著劉琦的目光，透露出自己的一身朝氣。

最后，劉琦又看向了劉備這旁眾將的末尾，那里同樣有一個一身朝氣的年輕人。

而劉琦的看向他的目光居然帶著些憐憫。

“咳咳?！?

劉琦清了清嗓子。

“最近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大家私下里彼此串聯、站隊，幾乎都有自己的盤算吧？”

劉琦面容平靜，可他的話卻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這難道就是人之將死，不管不顧了嗎？

眾人急忙下拜，口稱不敢。

“不妨事，我又不會怪你們?！?

劉琦笑了，他這一笑把臉頰的顴骨顯得更加凸出，讓他看上去有些猙獰。

“荊襄之地，幅員遼闊，物產富饒，此乃天下通衢之地。

再者我已病入膏肓，沒有幾日好活了，而且我膝下也無子嗣承歡。

如此局面，荊州還能保持一定的穩定，我已然十分欣慰了。”

劉琦說著，把右腿豎起，將手搭在膝蓋之上。

此刻的他不像一位州牧，反倒有些像賊頭。

若是平日里，早有人出來指責劉琦無禮。

但是今日面對性情大變的劉琦，在場眾人竟無一人敢吱聲。

劉賢低下頭，看著自己翹頭履上的花紋。

大公子啊，是我小看你了，沒想到這么多年被劉表蔡瑁壓抑的個性終于在臨死前反撲了。

見無人吱聲，劉琦輕笑一聲。

“行了，我知道你們都在等著什么？

我也沒時間與你們賣關子，反正我本來時間已經不多了?！?

劉琦還有閑心開個玩笑。

不過場中眾人卻是無人敢笑。

“這荊州牧之位...”

劉琦故意拖延，在觀察劉備與劉度兩人的反應。

劉備依舊不動聲色，劉度則是額頭冒汗，有些緊張。

可惜了，要不是...

“這荊州牧之位我就托付給我叔父，劉度了?！?

劉琦說完之后，仰頭看天，嘆息一聲。

父親，我也不知是對是錯，不過總比你把州牧給了劉琮要強。

聽到荊州牧的歸屬后，在場眾人炸開了鍋，吵鬧起來。

劉度一臉的不敢置信，他本來是為了劉賢去爭取荊州牧。

在他看來，自己即使拼盡全力也不可能是劉備的對手。

自己這么賣力只是為了讓劉賢高興罷了。

誰承想，這天上還真有餡餅砸到自己頭上。

劉賢：爹呀，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總有人在負重前行啊！

劉備臉色僵了。

同樣的道理，他沒有想到自己會輸給劉度。

這些日子與荊州官員的交談中，他們紛紛表示劉備是最適合的荊州牧人選。

不過劉備很快鎮定心神，上前恭喜了劉度。

“州牧，此事不妥吧！

左將軍威望過人，又擊敗曹賊，怎么說都比劉零陵更合適吧？”

作為劉備的鐵桿，伊籍此時出言詢問劉琦。

伊籍的疑問也是眾多荊州士人的疑問，他們紛紛停下竊竊私語，想要讓劉琦給一個解釋。

劉琦面對伊籍的質問，直接反問道：“我卻不知，這荊州牧的交替還要別人做主。

那要照你這樣，這荊州到底是不是以我為主？我還是不是荊州牧了！”

伊籍剛才光顧著替劉備鳴不平了，卻是犯了以下犯上的忌諱。

他趕緊下拜請罪。

不過劉琦倒是沒有再追究他的意思。

“你們不是想要解釋嗎？那我就給你們解釋一下?！?

劉琦突然間霸氣側漏，震得場中眾人不再言語，等待他的解釋。

“左將軍在荊州八年，而劉零陵在荊州仕官二十年，對比起與荊州的情感，肯定是后者更深。

左將軍在赤壁與江東孫氏合力擊退曹操不假，可劉零陵也遣子良在華容差點截殺曹操。

功勞相當，而且劉零陵是土生土長的荊州人，我讓位于他，有什么錯嗎？”

劉琦用的是鄉土觀念來給劉度蓋棺定論。

出身荊州的士人們聽到這個理由，不再說什么。

畢竟一個同鄉當上荊州牧，出于鄉土之情，自己提拔的幾率也會高不少。

而劉備那里，雖然大家談的不錯，可是一想，劉備是有他自己的班底在的。

正常人都會相信跟隨自己的元從，荊州士人們在劉備手下還得和糜竺、簡雍他們競爭。

伊籍聽到這個理由，沉默不語。

他是兗州山陽人，是劉表的同鄉，正是因為有這層身份在，他在荊州才能做到如今的官職。

現在劉琦這么說了，他明白這對荊州士人的誘惑。

劉備沒覺得這是自己輸了的關鍵，應當還有別的因素在，才致使自己失敗，現在只是一個表面的理由罷了。

“那就這么定了，叔父，你上前來，坐到我身邊。”

劉琦看眾人沒有異議，叫劉度上去。

劉度還沉浸在自己接任荊州牧的事情中，根本沒聽到劉琦的喊話。

劉賢趕緊輕推了一下劉度，“父親，州牧叫你上去?！?

劉度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小跑著上去。

劉琦把早已準備好的州牧印信遞給劉度，劉度捧起雙手來接。

“州牧，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用盡全力守護荊州！”

劉度激動地表態。

劉琦把印信放到劉度手上，完成了權力的交接。

“叔父啊，多虧你生了一個好兒子啊！”

劉琦饒有深意地說道。

此話被靠前的劉備聽到，隨后他馬上轉頭，看著面帶笑意的劉賢。

劉賢察覺到劉備的目光，還以劉備一個燦爛的笑容，那是勝利者的專屬。

“是啊，我也這么覺得，子良是個好孩子！”

劉度聽到劉琦夸劉賢，覺得劉琦很有眼光，同樣給了劉琦一個燦爛的笑容，那是父親對兒子被夸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