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徹底放飛自我。

“請恕學生直言，昌王殿下的病癥，恐怕比官家還要嚴重。”

趙顥一臉莫名其妙。

反倒是神宗問了一句。

“他又有什么病啊？”

王方看了眼趙顥那對又厚又重的眼袋。

“敢問殿下，近日是否夜不能寐，白天卻又昏昏沉沉，每每睡著，總是頃刻便醒。大便困難，要么腹瀉，要么便秘？”

趙顥有些吃驚。

“王衙內真會給人看病？”

王方謙遜一笑。

“不敢當，只是偶爾翻看過幾本醫術而已，家父教導兒孫，從來不拘一格，因此三教九流，諸子百家，學生多少都涉略過。”

這真不是王方吹牛，王方穿越前，家里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教育方式幾乎等于放養。爺爺還是老中醫，自己從小在他身邊，耳濡目染，多少也受了一些熏陶，光看人的氣色，病癥就能看出個二三分來。

更何況王方又不是真的行醫，不過是打著行醫的幌子忽悠人罷了。

就他剛才說的這些，哪個人沒有過，他自己昨天晚上還拉不出屎來呢。

神宗：“既然如此，王衙內，可否現在就給朕，還有昌王寫藥方啊？”

“藥方不急。靠吃藥治病，那是凡醫所為。真正的醫家，順應天理自然，引導病人自己治病，吃藥不過是輔助而已。”

神宗和昌王面面相覷。

這倒新鮮，活了二十年，還從沒見有這樣行醫的。

王方卻是一臉認真。

“所以，吃藥在其次，重要的是怎么靠您二位自身，把病給治好。從明日起，官家和殿下，需要每日走兩萬步，然后再服下學生祖傳秘方，一個月后，保管藥到病除。”

昌王沉默。

神宗也沉默。

兩位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兒，讓他們放棄轎子，去純靠雙腿走路，實在是為難他們了。畢竟嘛，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養尊處優慣了的人，怎么可能再去過苦日子。

王方心里一陣鄙夷。

讓你們走兩步路都怕累，可知你們要種出吃的糧食，織出你們穿的綢緞，又要付出多大的勞累。

“既然二位不信任學生，學生斗膽，告辭了！”

王方說著，轉身要走。

“站住！”

神宗一聲高喝，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王方。

“沒規沒矩，朕什么時候說過不信你了？皇弟啊，既然你身體有恙，就在宮里一塊養養，等養好了再出宮，啊。”

趙顥哪里敢反駁，只好應是。

王方唱了個大諾。

“遵旨！”

——

次日，用過早膳，王方早早地來到御花園，等著神宗和昌王。

身邊兩個伺候的宮女，就是如花似玉姐妹。

如花用肌肉飽滿，青筋暴起的胳膊，輕輕在王方身后扇著扇子。

似玉用長滿胡須的朱唇，輕輕吹去點心上的細皮，送給王方吃。

王方打了個盹兒，看見昌王走了過來，趕緊起身作揖，笑盈盈地。

“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昌王搖了搖頭，苦笑道。

“還是老樣子，翻來覆去睡不著。但愿衙內診治過后，能睡個好覺吧。”

王方頷首微笑，心里暗想，朝廷頒行新政，睡不著的恐怕不止你一個人吧……

神宗來得稍晚一些，坐在一個二人抬輿上，身邊宮女太監侍衛簇擁，相當于大內總管的內侍省都知黃平貼身侍奉，一行眾緩緩而來。

“參見官家！”

王方笑得如沐春風。

“官家當真一言九鼎，學生還以為官家不會來了呢。”

神宗沒說話，黃平冷冷道。

“官家是什么人，且不論叫大起上早朝的時候，便是平日里，也要早起給太皇太后，太后請安，回來還要讀書，批折子，見大臣，便是如此忙碌，也不忘了與衙內的約定。衙內怎好把官家同那些言而無信的宵小相提并論。”

“是是是。”

王方陪笑著，仰頭看著神宗。

“官家，那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神宗點了點頭，兩個抬輦輿的就要往前走。

“等會兒！”

王方一聲叫住，把神宗嚇了一跳。

“怎么了？”

王方笑道：“還請官家下來，親自走完這兩萬步。”

神宗有些無語。

差不多得了！

兩萬步，累設俺算咧！

“王衙內，不至于吧。”

“官家，咱們可不能搞形式主義啊，這點小事您都如此，將來做大事，又怎么可能有毅力堅持到最后呢。”

其實王方一直在想，如果后來，神宗的立場能夠再堅定一些，或許新政就不會被廢，大宋朝或許又是另一個結局了。

王方笑瞇瞇地，眼睛彎成一對好看的月牙。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官家，為了您的圣體，為了大宋江山，還請您親自走完這兩萬步吧。”

時間似乎靜止了。沉默中，耳邊唯有陣陣風聲。

許久，神宗神情凝重，抬了抬手。

“落轎。”

“官家！”

黃平急忙道。

“官家萬金之軀，若是崴了腳，傷了膝蓋，可怎么是好！”

“無妨。”

神宗看著王方，微笑道。

“有王衙內在，朕相信無論生了什么病，他都會給朕治好的，對吧。”

他說著，真的從轎子上走下來。

王方又說道。

“這轎子扔這兒倒也可惜，不如就讓我王某人來坐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所有人都宛如五雷轟頂一般，驚愕不已。

誰不知道這輦輿是皇帝坐的。

王方竟然想坐皇帝的位置，他想干什么？

想謀反嗎？！

“大膽王方！左右，還不快把這反賊拿下！”

黃平怒不可遏。

王方依舊淡定。

你個傻逼，死太監，我忍你很久了！

他有些期待地看著神宗。

快殺我！快殺我！

神宗臉上，浮過一絲有些古怪的神情。

他看了眼一邊看熱鬧的昌王，隨后很爽快地哈哈大笑。

然后，他拉住王方的胳膊，扶著他，輕輕在輦輿上坐下。

所有人都愣了。

包括昌王也愣了。

這還是他那個一門心思撲在皇位上，不容任何人威脅的哥哥么……

去年他借刀殺人，把掣肘他的三朝元老韓琦給趕走的場面，還歷歷在目。

如今怎么卻……

昌王眸色一凜。

他有一種預感。

這個名叫王方的年輕人，雖然現在只是個不著調的紈绔子弟。

但將來，會是他們威脅最大的敵人。

“文王拉車八百步，周朝天下八百年。”

神宗眼中，泛著點點淚光。

王方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出乎意料的東西。

一種……

誠懇。

“朕比不上周文王的賢德，不敢奢求江山千秋萬代，只愿朕每多走一步，大宋朝就能多一天太平吧。”

說得好感人啊。

不對……

不對……

王方突然意識到大事不好。

小皇帝這是把自己當成姜子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