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是被濃稠的黑暗嗆醒的。

腐臭的桃木壓著鼻尖，霉斑在棺蓋上蜿蜒如老人的經脈。他試圖抬手，指節撞在朽木上發出悶響——這不是翰林院藏書閣的檀木桌，而是義莊里最廉薄的棺材。

“嗬...”

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七日前被鐵尺敲碎的喉骨竟在重生。

左眼突然灼痛，青灰色的視野里浮現密密麻麻的青銅篆文，像是有人把整部《玄唐律》刻進了瞳孔。

「戌時三刻，云州義莊。」

沙啞的聲音穿透棺木，陸昭渾身僵冷。這是當日用鐵尺抵著他咽喉的衙役趙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夜的記憶裹著血腥涌來。

...

七日前，細雨將藏書閣的琉璃瓦洗得發亮。陸昭捧著從國師丹房偷出的《太乙金丹錄》，羊皮卷上朱砂寫就的「血嬰丹」三字刺得他雙目生疼。

窗外忽然傳來鐵鏈拖地聲，三道黑影破窗而入時，他正將最后半頁丹方塞進《論語》夾層。

“陸公子好興致。”趙四的鐵尺壓上他脖頸，“國師大人請您品鑒新煉的丹藥。”

腥甜的藥丸強行塞入口中，陸昭的視線開始扭曲。

他看見自己的十指被鐵鉗一根根折斷，聽見母親在西廂房發出的慘叫混著犬吠。最后映入眼簾的，是趙四腕間被自己咬出的血痕——那傷口此刻正在棺外泛著幽藍的光。

棺蓋突然震動，陸昭右掌不受控制地按上心口。玄黃氣流在皮下奔涌，凝結成青銅輪盤虛影，十二個刻度中唯「葬」字亮如磷火。

左眼的篆文瘋狂流轉，竟在棺內投射出《太初天書》殘卷：

「詭道七章，命輪九轉。第一命輪曰葬，掌幽冥之氣，馭九泉之尸。」

“砰！”

棺蓋被掀飛的剎那，月光如銀針扎進瞳孔。趙四猙獰的面孔凝固在血色里——少年書生端坐棺中，左眼淌下青銅色的血淚，右手指尖纏繞著從墳塋扯出的灰白尸氣。

「詐...詐尸了！」

隨行的衙役跌坐在地。趙四腕間藍光暴漲，佩刀出鞘帶起腥風：「管你是人是鬼，老子能殺你一次，就能...」

話音戛然而止。

陸昭的食指劃過虛空，一個泛著尸斑的「葬」字凌空成型。義莊七十二具無名尸突然直立，腐肉間鉆出墨色藤蔓，將趙四的四肢扯成扭曲的弧度。

最驚悚的是那具抱著嬰孩的女尸，她頸骨斷裂的頭顱正貼在趙四耳邊，露出森白的牙齒。

「當日你打斷我十指。」

陸昭的聲音混著金石之音，腐朽的桃木棺在他起身時化作齏粉，「便用這《葬經》第一式還你——萬尸噬心。」

尸群發出愉悅的嘶鳴。趙四的慘叫聲中，陸昭看見玄黃命輪開始轉動，當刻度劃過「葬」字時，一縷幽藍靈氣從衙役天靈蓋抽出，順著命輪紋路注入自己丹田。天書殘卷再度顯現：

「噬靈：奪修士精血魂魄，補命輪所需。注：化神期前慎用佛門弟子。」

陸昭忽然捂住右眼，命輪傳來灼燒般的痛楚。

天書末尾浮現血字警告：“命輪未固，強噬煉氣修士恐遭反噬。子時前需尋...”

字跡突然扭曲，化作“太上忘情“四個古篆。

義莊外傳來更夫梆子聲，陸昭扯下趙四的腰牌塞入懷中。月光不知何時變得猩紅，照在他蘸血書寫的墻面上。

——那是用衙役鮮血寫就的《葬經》總綱，每一筆都引得地脈震動。

「該去拜訪縣令大人了。」

他碾碎指尖凝結的血痂，身后七十二具行尸同時躬身。玄黃命輪上，“葬”字旁緩緩浮現第二個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