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郊外市集，仿若一座被塵世遺忘的神秘孤島，晨霧如輕紗般繾綣，絲絲縷縷地纏繞著每一寸空間，尚未完全散盡。冷青黛宛如鬼魅般悄然現身，手中那根煙桿，帶著些許涼意，毫不留情地戳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兩個小病號。

“看你們要飯吃能要到餓死，既然救了你們，那我便給你門一條活路。要么去漕幫當義子，要么留在這兒給老娘我試新蠱。”她的聲音冷硬，如同這鬼市中終年不散的寒意，話落，兩枚永昌通寶在空中劃出弧線，拋向唐臨和蘇夜。唐臨下意識抬手，穩穩接住一枚，翻轉間，瞥見背面那醒目的“趙”字，心頭一震——這可是漕幫幫主趙鐵山的物件，這或許意味著一條全然不同的前路。

蘇夜眼疾手快，一把搶過唐臨手中的銅錢，貝齒輕啟，咬了下去，隨即呸了一聲：“這是摻了鉛的假貨。”

她微微側身，耳后的朱砂痣在朦朧晨霧中若隱若現，仿若藏著一抹神秘的微光，“不過也正好配咱們這假兄妹。”

話語里雖帶著幾分調侃，眼神卻透著對未知前路的迷茫與不安。兩人相視，蘇夜做出了選擇，他們做出了選擇。漕幫當然比試毒要好。二人在這惡鬼橫行的世上中，彼此的陪伴依偎是唯一的溫暖慰藉。

漕幫碼頭，晨鐘雄渾，悠悠響徹臨江城。那鐘聲穿破晨霧，驚飛了檐下的宿鳥，也喚醒了忙碌的一天。漕幫幫主養的義子義女不少，大多勤懇踏實，眼里有活。唐臨此時正坐在賬房內，仿若被賬本堆砌的小山掩埋，只露出一個發頂，晨光透過窗欞，灑在他專注的側臉上，映出一片細碎光影。

幫中的年輕后生們，早已在碼頭忙活開來。他們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膚在晨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肌肉隨著搬運貨物的動作起伏，喊著整齊有力的號子，將一箱箱沉重的貨物從船上卸下，穩穩地放置在岸邊。這些貨物，有的是從外鄉運來的綾羅綢緞，五彩斑斕，在日光下閃爍著奢華的光芒；有的則是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的米面糧油，質樸卻珍貴。

“阿牛！”一聲暴喝如雷貫耳，賬房門被趙鐵山踹開，勁風帶起桌上紙張沙沙作響，“昨兒丟的兩壇花雕……”

“是廚房阿夜偷的。”唐臨頭也不抬，手中筆不停，語速飛快，似是早已習慣這般場景，“她往酒里泡當歸，說是給幫主治腿疼。”

話音剛落，筆尖卻突兀地頓住——賬本夾層里，悄然露出半張火油訂單，那落款日期，赫然是寒光閣滅門的當日，仿若一道驚雷在他心間炸開。

窗外，傳來“咔嚓”一聲脆響，仿若寧靜湖面被投下石子。唐臨下意識探頭望去，只見蘇夜像只靈活的小獸，蹲在槐樹上，手里捧著腌梅吃得正歡，腳邊兩三個空酒壇散落一地，在晨光下泛著清冷光澤。察覺到他的目光，蘇夜嘴角一勾，隨手砸來一顆梅核，不偏不倚，正中他眉心。

“敗家子。”她晃著腳丫，愜意自在，全然不顧樹下唐臨無奈的目光，“我給你藏了杏仁酥，我都藏在……”

“西廂房第三間第三排柜子下面。”唐臨嘆氣，抬手揉了揉眉心，眼中卻滿是寵溺，“你每回都藏那兒。”

這日常的打鬧，在晨光中暈染出一抹淡淡的溫情，仿若能驅散些許籠罩心頭的陰霾。

不遠處的練武場上，每日晨起，一群少年正跟著教頭練習拳腳。他們身姿矯健，拳腳生風，一招一式都帶著蓬勃的朝氣，唐臨和蘇夜亦在其中。教頭在一旁，目光如炬，不時出聲糾正動作，手中的竹鞭雖從未落下，卻讓少年們不敢有絲毫懈怠。

“這丫頭不錯，你叫什么？”教頭看著身材瘦小，但姿勢標準不叫苦不覺累的蘇夜。

“阿夜，我在廚房。”蘇夜回答他，聲音響亮。苦和累有什么關系，她有不計苦累要做的難事。

“好！你們還不如一個丫頭標準，再來！”教頭厲聲道。

子夜，萬籟俱寂，漕幫廚房仿若被夜色吞噬，唯有一盞孤燈在案頭搖曳，映出蘇夜纖細的身影。她白日已經累得困極了，可此刻卻精神頭十足，只見手持搟面杖，神色凝重，仿若在進行一場莊重儀式，緩緩壓著一張信箋。火折子湊近，幽藍火苗舔舐紙面，一行行密文仿若幽靈浮現——正是那晚寒光閣箭矢上綁的皇城司專屬樣式，仿若一只無形大手，將他們再度扯入漩渦中心。

“戶部要運三十斤影鋼進宮。”蘇夜突然出聲，打破死寂，卻也嚇醒了在一旁偷吃糕點的唐臨。

唐臨手一抖，半塊杏仁酥卡在喉嚨，咳了幾聲，蘇夜幫他拍背，“慢點吃，要水嗎？”

唐臨接過水喝了兩口，才稍微緩和，“戶部，影鋼，皇宮，這究竟是何意思？”

蘇夜搖頭，她在心里盤算著。

等唐臨緩過神，前些時日的陰霾還籠罩在心頭，戶部、皇宮，前路是無法逾越的波瀾詭譎的權勢。思及此，唐臨眼中更是悲憤與篤定，吐出嘴里殘留的糕點碎屑，“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只有活著，一切才有機會。”

唐臨的記憶深處燃燒著熊熊大火，刺痛著他的每一根神經。蘇夜的眼眸如深不見底的潭水，她望向他，他眼中的復仇的火苗亦是她眼中復仇的火苗。

燈光在眸中跳動，兩人目光交匯，在這暗夜廚房，彼此扶持的決心愈發堅定，仿若要以微薄之力，撕開那重重黑幕，尋得真相曙光。然而此時的火光卻太微小，太容易被黑暗吞噬。

“回去了，阿牛。”蘇夜輕聲喚他。

廚房外，值夜的幫眾手提燈籠，在院落中緩緩踱步，燈籠的微光在夜色中搖曳，映出他們警惕的面容。

偶爾傳來幾聲犬吠，打破夜的寂靜，卻也讓這漕幫的子夜，多了幾分安穩之感，仿若在暗流涌動之下，仍有這一方小小天地，守護著屬于他們的片刻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