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元年八月廿七,汾水河谷的晨霧里飄著細如牛毛的冷雨。蘇寒站在西岸的制高點,望著河谷中蜿蜒的泥路——經過三日連番暴雨,原本堅實的黃土道已變成齊踝深的泥漿,恰似他記憶中《舊唐書》里記載的“秋潦阻路”場景,只是這一次,天時地利都在他的算盤中。
“報!突厥前軍已過馬邑南麓,距河谷入口還有三十里!”斥候的匯報夾雜著雨滴打在斗笠上的聲響。蘇寒點頭,目光掃過谷底密林中若隱若現的唐軍旗號:五千玄甲軍埋伏在東側松林,三千弩手藏在西側崖壁,而他親自率領的兩千鄉勇,正守在河谷出口的“口袋底”。
“把‘馬齒莧合劑’涂在弩弦上。”蘇寒對身邊的校尉低聲道,“秋雨潮濕,普通麻弦易斷,這藥汁能讓弦線更堅韌。”他摸了摸腰間的牛皮箭囊,里面裝著改良后的三棱破甲箭,箭頭淬火時加入了從冶鐵坊提煉的碳粉,硬度比尋常箭矢高兩成。
正午時分,河谷深處傳來鐵蹄踏水的聲響。蘇寒舉起玻璃放大鏡,勉強看清前方突厥騎兵的輪廓——隊伍拉得很長,前后軍相隔足有里許,顯然是被泥濘拖慢了速度。他忽然看見幾個粟特商人打扮的身影在突厥隊伍中穿行,心中暗喜——那是他派去的雙面間諜,此刻正按計劃傳遞“唐軍主力在晉陽城北”的假情報。
“可汗,前方河谷地勢險要,怕是有埋伏。”突厥右賢王勒住馬,望著兩側高聳的山崖。始畢可汗卻大笑拍鞍:“劉武周說唐軍主力都在西河郡,晉陽空虛!就算有埋伏——”他抽出彎刀指向身后的十萬鐵騎,“我突厥勇士踏平這山谷,不過是馬蹄下的泥丸!”
騎兵進入河谷中段時,第一聲號角突然炸響。蘇寒看著崖壁上的弩手同時起身,改良后的弩機在雨中泛著冷光——他特意讓工匠在弩臂末端加裝了金屬卡槽,使上弦時間再縮短一秒,此刻千張弩機齊響,箭矢如暴雨般砸向突厥前軍。
“噗!”“噗!”破甲箭輕易穿透突厥騎兵的皮甲,前排騎士紛紛墜馬,戰馬受驚后在泥濘中打滑,瞬間堵塞了狹窄的谷道。始畢可汗驚覺中計,正要指揮后軍撤退,東側松林里傳來密集的馬蹄聲——李世民率領玄甲軍居高臨下,將浸過鹽水的麻繩套索甩向突厥騎兵,濕滑的繩索在鐵馬上結成死扣,一拉便將騎士拖下馬。
“燒!”蘇寒一聲令下,早已準備好的火油罐從西側崖壁滾落。他特意選用了西河郡特產的桐油,燃點低且火勢迅猛,沾著泥地的油脂立刻騰起丈高火焰,將突厥騎兵分割成三段。更致命的是,他讓士卒在火油中混入了搗碎的烏頭草粉末,燃燒時產生的毒煙讓戰馬劇烈抽搐,連突厥勇士也被熏得涕淚橫流。
“該死!這是漢人妖法!”右賢王的戰馬突然跪倒,他看見唐軍士卒手持的弩機竟能在雨中連續發射,而自己的弓箭卻因弓弦受潮威力大減。更讓他心驚的是,唐軍陣中傳來整齊的呼號,每個百人隊都用阿拉伯數字編號,進退轉圜如臂使指,全然不像傳說中“烏合之眾”。
蘇寒站在高處,用算籌快速計算著敵軍傷亡:前軍已折損三成,中軍被火墻阻隔,后軍正陷入泥沼。他忽然想起《李靖六軍鏡》中的金鼓信號,命人敲響“五面金、三通鼓”,這是他結合現代密碼學改良的指揮信號,代表“左右包抄,斷其退路”。
突厥騎兵在混亂中試圖突圍,卻發現河谷兩側的山崖上早已布滿“拒馬樁”——用酸棗枝和浸過馬尿的麻繩制成,馬匹見之驚退。始畢可汗終于意識到中計,正要率親衛從河谷北側的淺灘突圍,忽然聽見頭頂傳來異響,抬頭只見無數裝滿泥土的藤筐從崖頂滾落,精準地砸在淺灘的必經之路上,瞬間將土路砸成深潭。
“那是...中原的‘投石機’?”始畢可汗難以置信,漢人竟能在如此狹窄的河谷使用攻城器械。他不知道,這些“投石機”其實是蘇寒讓工匠用樹干改裝的簡易拋石裝置,雖射程有限,卻專司阻斷退路。
戰至申時,河谷內的喊殺聲漸歇。蘇寒踩著泥濘走進戰場,看見突厥士卒的尸體上插著刻有阿拉伯數字的木牌——那是他為統計戰果設計的標記系統。李世民渾身是血地策馬迎來,手中提著右賢王的金冠:“先生神算!突厥前軍全滅,中軍潰退,后軍被我們的‘鹽水麻繩陣’纏住,光俘虜就抓了三千!”
“清點俘虜時注意查問粟特商團的人。”蘇寒指了指幾個躲在戰馬旁的高鼻深目男子,“他們中有些人帶了‘禮物’給始畢可汗——比如讓戰馬腹瀉的烏頭草。”他忽然注意到李世民的甲胄上有焦痕,忙取出鹽水布條幫他清理傷口,“幸虧你聽勸穿了浸過馬齒莧汁的內襯,否則火油灼傷夠你疼半個月。”
暮色中的河谷升起裊裊炊煙,唐軍士卒正在用新制的“可拆卸弩機”拆解零件——這是蘇寒參照現代槍械原理設計的,方便在潮濕環境中更換部件。他蹲下身,用放大鏡觀察突厥騎兵的馬鐙,發現竟是木制包銅,不禁搖頭:“回去讓鐵匠鋪趕制鐵馬鐙,就按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實物尺寸,騎兵戰斗力能再增兩成。”
始畢可汗的敗報傳回突厥牙帳時,那包讓戰馬腹瀉的烏頭草正發揮著威力。粟特商團首領跪在氈帳外,聽著帳內傳來的咒罵聲,偷偷摸了摸袖中蘇寒給的“十進制記賬手冊”——這位東方智者不僅教會他們用數字管理貨物,還承諾用玻璃器皿換取草原的戰馬,此刻看來,這場豪賭押對了。
深夜,蘇寒在臨時搭建的中軍帳內整理戰報,忽然聽見帳外傳來爭吵聲。出去一看,幾個鄉勇正圍著繳獲的突厥彎刀驚嘆,其中一人試著用改良后的弩機發射,箭矢竟將刀身射穿。“看見沒?”蘇寒笑著拍拍那士卒的肩,“這就是‘科技’的力量——等咱們造出更好的鐵器,突厥的馬刀連咱們的鋤頭都砍不動。”
帳內的油燈在風中搖曳,蘇寒望著地圖上用紅筆圈住的馬邑郡,忽然想起《劍橋中國隋唐史》中記載的“李淵向突厥稱臣”一事。此刻始畢可汗慘敗,或許能讓李淵免去這一屈辱,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驗還在后面——關中的隋軍、洛陽的王世充、河北的竇建德,每一個都是需要用現代知識拆解的“歷史謎題”。
五更天,他獨自走到汾水河邊,看著水面倒映的星斗。袖中那片裂痕更深的玻璃放大鏡忽然滑落,掉進河水中,激起細小的漣漪。他望著漸漸沉底的光斑,忽然笑了——有些東西注定要留在過去,而他帶來的知識,早已在這個時代扎根,就像河谷兩岸新種下的馬齒莧,終將在春雨中抽出新芽,見證一個不同于史書記載的盛唐,正在他的算籌與圖紙間,悄然成型。
汾水的濤聲依舊,卻再也沖不散這個來自千年后的“歷史改寫者”留下的足跡。當第一縷陽光染紅山崖時,蘇寒轉身走向軍營,那里有他改良的“戶籍黃冊”在等待登記新的歸附者,有鐵匠鋪的爐火在等待鍛造新的兵器,還有無數雙眼睛在等待,見證一個用知識與智慧鑄就的傳奇,如何在隋末的亂世中,書寫屬于自己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