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蝶徽章在林萱衣領上灼燒出一個焦黑的痕跡，妹妹腐爛的手指卻像鐵鉗般紋絲不動。遠處傳來紅毛阿杰用皖南話罵街的聲音，臟話在空蕩的街道上撞出金屬般的回音。

“肏你媽個逼！這鬼地方連包煙都沒有！“

林玥的臉正在融化，皮膚像蠟油般滴落在林萱手背上。每滴液體都在皮膚上蝕刻出細小的天蝎圖案。“姐姐...“她的聲帶像老舊的錄音帶般沙沙作響，“你明明可以救我的...“

林萱的右手摸到了腰間的匕首——她甚至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別上的。刀柄上纏繞著銀絲，觸感冰涼。在妹妹腐爛的牙齒即將咬上她頸動脈的瞬間，匕首已經捅進了對方的心臟位置。

“干得漂亮啊，靚女。“紅毛阿杰不知何時出現在三米外的路燈下，煙頭在昏暗里明滅如血紅的獨眼，“老子還以為條子都他媽心慈手軟。“

林玥的身體像沙塔般崩塌，化作無數灰蝶騰空而起。林萱的匕首尖上沾著暗藍色的液體，正緩緩凝結成晶體。她盯著那些飛舞的灰蝶，突然意識到每只蝴蝶的翅膀背面都刻著微小的數字——426，正是這條街道的門牌號。

“規則比我想的簡單。“林萱甩掉刀尖的晶體，聲音冷靜得自己都感到陌生，“殺錯人扣分，殺對加分。攢夠分數才能出去？“

醫生馬克從陰影中踱步而出，白大褂下擺沾著新鮮的血跡。“不完全正確。“他掏出一塊懷表，表盤上不是數字而是十二個星座符號，“每個層級有四種積分：記憶碎片、情感結晶、時間沙漏、還有...“他指向林萱匕首上的藍色晶體，“這種靈魂殘渣。“

陳警官的銀蛇手銬突然發出嘶鳴。眾人順著聲響望去，街道盡頭的廢棄郵局正在扭曲變形，磚墻像融化的奶酪般塌陷，露出后面血紅色的天空。三個模糊的人影從血色天幕中走來，每個人都戴著造型詭異的面具。

“是收割者。“陳警官迅速壓低聲音，“別讓他們看見靈魂殘渣。“

林萱本能地將匕首藏進袖口。當那三人走近時，她看清了他們的裝束——左邊那人穿著綴滿鏡片的斗篷，每塊鏡子里都映照著不同的酷刑場景；中間是個侏儒，頭頂懸浮著由嬰兒牙齒串成的王冠；右邊最高大的人全身裹在繃帶里，縫隙間滲出瀝青般的黑色物質。

“新來的？“鏡片斗篷彎腰打量林萱，面具上的獨眼透鏡不斷調整焦距，“我是痛苦劇場的阿特羅波斯。想不想看場好戲？“他突然掀開斗篷下擺，無數微型人偶正在鏡片里重復著自殺動作。

紅毛阿杰一腳踹在郵筒上，金屬凹陷聲打斷了對方的表演：“滾你媽的！沒看見我們正忙著？“

侏儒的牙齒王冠叮當作響：“粗魯！太粗魯了！“他踮起腳想戳紅毛的眼睛，卻被醫生馬克的手術刀抵住咽喉。

“第三條例。“醫生聲音輕柔得像在討論天氣，“收割者不得主動接觸參賽者。“

繃帶人發出老舊風箱般的笑聲，黑色黏液滴落在地面腐蝕出蜂窩狀孔洞。三人后退著融入血色天幕，臨走前鏡片斗篷對林萱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等血色完全褪去，陳警官才松開緊握的配槍：“他們越來越放肆了。“

“因為'門'要開了。“天秤少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眾人抬頭，發現她正坐在電線桿頂端晃蕩雙腿，珍珠手套在月光下泛著尸骨般的冷光，“四個派系都在搶籌碼呢。“

林萱注意到電線桿上貼滿了尋人啟事，每張照片都是不同時期的自己——警校畢業照、妹妹葬禮上的側影、甚至還有童年穿著泳衣在海邊的畫面。這些照片的邊角都在微微卷曲，像被無形的火焰炙烤。

“什么派系？“林萱拽住一根垂落的電線，觸感卻像某種生物的神經纖維般溫熱跳動。

天秤少女輕盈落地，裙擺上的骷髏雕像突然全部轉向西邊：“灰蝶、蝕月、銹錨、還有我們星辰。“她掰著珍珠手套數數，“每個符號代表一種離開的方式。“

紅毛阿杰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的銹錨紋身：“老子選這個！聽說能保留全部記憶出去。“

“而灰蝶派...“醫生馬克的白大褂后擺無風自動，隱約露出內側繡著的蝕月圖案，“必須遺忘才能解脫。“

林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想起廢棄工廠里那股甜膩氣味，馬爺手指上的黑瑪瑙戒指閃著詭異的光。“所以那些毒品...“

“是門票。“陳警官突然掀開左袖，小臂內側有個正在潰爛的灰蝶紋身，“也是枷鎖。“

天秤少女用戴手套的手指輕觸林萱眉心，突如其來的灼痛感讓她眼前炸開無數記憶碎片——她看見自己穿著白大褂在實驗室調配灰色粉末；看見妹妹注射后瞳孔擴散的瞬間；看見天蝎牧師面具下的臉分明是馬爺年輕時的模樣...

“游戲從麻那廣場就開始了。“天秤少女的聲音忽遠忽近，“但不是我們選擇了你...“她的珍珠手套突然融化，露出底下機械構造的金屬手指，“是你選擇了我們。“

林萱踉蹌后退，后腰撞上了突然出現的青銅巨鐘。鐘體上密密麻麻刻滿名字，最新一行正在滲出鮮血——林玥的名字后面跟著426這個數字。她顫抖著觸摸那些凸起的銘文，指腹傳來微弱的心跳感。

“創造新世界！““燒毀舊紀元！“癲狂的呼喊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林萱驚恐地發現，街道兩側的廢棄建筑里擠滿了人形生物——他們有的長著昆蟲復眼，有的皮膚透明露出內臟，還有的全身覆蓋著不斷變換的電視雪花噪點。

紅毛阿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媽的，又是這些進化教會的瘋子。“

醫生馬克正在給手術刀消毒，酒精棉擦過刀刃時騰起幽藍火焰：“他們相信不斷死亡重生能進化成更高級生命形態。“

一個全身長滿喇叭的怪物突然沖到林萱面前，揚聲器里播放著變調的人聲：“加入光榮的進化吧！死亡只是蛻皮！“

林萱的匕首自動刺入對方咽喉，藍色晶體在刀刃上瘋狂生長。這次她看清了——每塊晶體內部都封存著記憶碎片：穿校服的女孩在頂樓徘徊，西裝男人把槍管塞進嘴里，老婦人拆開褪色的情書...

“漂亮！這刀值三個沙漏！“紅毛阿杰吹了聲口哨，脖子上的蝎子紋身興奮地扭動，“繼續殺啊靚女！“

陳警官卻按住林萱的肩膀：“別被殺戮快感控制。每個靈魂殘渣都會加重污染。“他拉開自己的衣領，鎖骨位置已經出現灰色的鱗片狀角質。

天秤少女突然展開雙臂，十二角星頭飾迸發出刺目金光。進化教會的成員們發出慘叫，像蟑螂般四散逃入建筑縫隙。“該移動了。“她指向西邊天空，那里懸著四個巨大符號——除了熟悉的灰蝶，還有像扭曲樹枝的“蝕月“、生銹船錨狀的“銹錨“，以及由星群組成的“星辰“。

眾人踩著厚厚的灰燼前行，每一步都激起無數火星。林萱發現這些灰燼有著詭異的觸感，像是混合了骨灰與記憶的殘渣。有團灰燼突然凝聚成父親的模樣，警徽在他胸口閃閃發亮。

“萱萱...“灰燼人形伸出手，“為什么不來救我...“

這次林萱沒有出刀。她看著父親的身影被風吹散，灰燼中浮現出警局檔案室的鑰匙。陳警官彎腰撿起鑰匙時，銀蛇手銬突然暴起咬住他的手腕。

“操！“這位向來冷靜的老警察第一次失態，“是記憶陷阱！“

醫生馬克眼疾手快斬斷蛇頭，斷口處噴出的卻是銀色沙粒。“時間不多了。“他指著懷表，天蝎座的符號正在滲血，“必須在天蝎時之前到達鐘樓。“

林萱這才注意到，懷表上的星座并非靜止——白羊座的公羊正在用角頂撞表盤，金牛則低頭啃食數字，而天蝎的尾針已經刺破了玻璃表蒙。

“等等...“她突然停下腳步，“如果游戲早就開始，那現實里的我...“

天秤少女的機械手指劃過林萱的眼皮，視野頓時分裂成兩半——左眼看到的是灰燼之路，右眼卻顯示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全身插滿管子，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

“植物人狀態維持三個月了。“醫生馬克的聲音同時在兩個世界響起，“緝毒組說她是臥底行動中吸入過量灰蝶導致的昏迷。“

右眼視野突然切換成警局辦公室。陳警官——現在穿著高級警官制服——正在翻閱案卷：“林萱的妹妹確實是馬爺集團害死的，但她加入灰蝶計劃自愿成為實驗體的事...“

畫面又變成實驗室。穿白大褂的自己將針管刺入頸部，灰色液體注入血管的瞬間，鏡中的倒影露出詭異的微笑。

“現在明白了？“天秤少女合攏林萱的雙眼，再睜開時只剩下灰燼之路的景象，“是你選擇了我們。在現實與虛幻的夾縫里，在生與死的交界處。“

紅毛阿杰突然指著前方尖叫起來。道路盡頭升起一座由無數時鐘堆砌的塔樓，每個表盤都顯示著不同的時間。最頂端的巨大鐘面上，天蝎圖案已經覆蓋了大半個表面，尾針正緩緩移向三點十七分的位置。

“快跑！“陳警官拽起林萱，“鐘響之前必須進去！“

眾人狂奔時，灰燼中不斷浮現出記憶幻象——林萱看到自己第一次緝毒行動時的手抖，看到妹妹毒癮發作時的猙獰表情，看到實驗室里那本寫著“自愿接受記憶覆蓋“的簽名文件...

鐘樓大門是兩片合攏的巨型蝴蝶翅膀，門環做成天蝎尾針的形狀。當紅毛阿杰踹開門的瞬間，林萱聽到現實世界心電監護儀的警報聲與鐘表的滴答聲重疊在一起。

門內是無窮無盡的檔案架，每個架子上都擺滿玻璃罐。林萱湊近最近的一個罐子，發現里面漂浮著某個人的大腦，神經突觸間閃爍著記憶的光點。標簽上寫著：“馬天翔，灰蝶計劃第426號實驗體“。

“找到了。“醫生馬克從深處拖出五個銹跡斑斑的沙漏，“每人選一個。“

林萱接過刻著星辰符號的沙漏時，突然聽到妹妹的聲音從罐子里傳來：“姐姐，你終于來找我了...“

沙漏中的銀色沙粒開始流動，林萱感到意識正在被撕扯成兩半。一半留在充斥著灰蝶與鐘表的荒誕世界，另一半卻回到了那個決定命運的夜晚——她站在馬爺的辦公室里，手里握著裝有灰色粉末的密封袋，窗外警笛聲越來越近...

“記住。“天秤少女的聲音逐漸遠去，“當你凝視灰蝶時，灰蝶也在凝視著你。“

沙漏徹底翻轉的瞬間，林萱看到鐘樓外升起四輪月亮——銀白的星辰之月，血紅的蝕月，銹黃的錨月，以及漆黑的灰蝶之月。月光交織成網，網上掛著無數掙扎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