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契約墻

王默的指尖劃過花蕾堡走廊的契約墻，玻璃罩下的羅麗契約書正在泛灰。

曾經閃耀的金粉紋路褪成暗黃，像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就像她左腕內側的契約印記——那朵曾經鮮艷的薔薇，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人類小孩，辛靈店長在契約室等你。“

亮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語氣里帶著少見的疏離。

王默轉身，看見小仙子攥著裙擺往后退了半步，眼中映著她如今常穿的墨紫色風衣，領口別著用荊棘編成的胸針。

契約室的門扉自動開啟，潮濕的泥土氣息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曾經懸掛在中央的水晶契約燈只剩三盞還亮著，光影在辛靈仙子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她面前的工作臺上，纏繞著青黑色藤蔓的契約盒正在輕微顫動。

“王默，你知道我為何一直保留著這盞'初擁燈'。“

辛靈的指尖撫過布滿裂痕的水晶燈，燈光映出她眼下的青黑，“每個契約的開始都該像晨露般純粹，而不是......“

“而不是像羅麗那樣，用解散契約來審判我？“

王默打斷她，指甲無意識地摳進掌心。

契約墻的方向傳來玻璃爆裂的脆響，是羅麗的契約書徹底碎裂，“她以為我變壞了，可仙子不也會自私嗎？明明是她先違背了'永遠陪伴'的誓言。“

辛靈沉默了，看著少女腕間即將消失的薔薇印記。

七天前羅麗在花瓣雨中解除契約的場景，此刻仍在契約室的水晶磚上投影：王默將最后一塊蛋糕摔在地上，奶油濺在羅麗的裙擺，而她眼中沒有愧疚，只有不耐的冷光。

“這是新的契約靈。“

辛靈打開契約盒，青黑色藤蔓如活物般竄出，在天花板上編織出扭曲的網格。

藤蔓中央懸浮著一個人形輪廓，皮膚由深淺不一的藤紋構成，發間纏繞著帶刺的野薔薇，眼睛是兩簇跳動的幽綠磷火。

藤心·初綻的荊棘

“她叫藤心，是我用枯萎的靈藤與人類世界的爬山虎嫁接而成。“

辛靈的聲音帶著疲憊，藤蔓突然分出一支，輕輕觸碰王默的手腕，“沒有完整的仙子魂魄，只有基礎的契約靈智，但足夠......“

“足夠代替羅麗，監視我會不會繼續變壞？“

王默冷笑，任由藤蔓在她手臂上纏出三道血痕。藤心的磷火眼睛驟然亮起，傷口滲出的血珠被藤蔓吸收，瞬間在她腕間烙下新的契約印記——扭曲的藤蔓環，中間嵌著半片帶刺的薔薇。

契約室的地縫中突然長出墨色爬山虎，葉片邊緣泛著金屬光澤，順著王默的腳踝往上攀爬。

她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力量涌入血管，不是羅麗那種溫暖的治愈力，而是像藤蔓扎根般的刺痛，帶著些許泥土下腐葉的氣息。

“契約完成。“

辛靈的聲音有些顫抖，看著王默眼中閃過的暗紅光芒，“藤心的力量來自負面情緒，憤怒、嫉妒、怨恨......越是強烈，她的藤蔓就越堅韌。但記住，過度使用會......“

“會讓我變成和她一樣的怪物？“

王默舉起手，看著藤蔓在掌心凝聚出尖刺。

藤心的身影逐漸凝實，站在她肩頭，指尖劃過她唇畔的冷笑，磷火眼睛里倒映著契約墻上破碎的羅麗契約書，“沒關系，反正現在的我，已經不需要做人人夸贊的好女孩了。“

離開契約室時，王默故意撞翻了辛靈的工作臺。

裝著羅麗契約碎片的玻璃瓶摔在地上，她看著藤心伸出藤蔓，將碎片卷進自己的發間，唇角的笑意更冷了：“喜歡收集戰利品？正好，我要讓羅麗看看，沒有她的庇護，我只會更強。“

暗芽·在怨恨中生長

三天后的雨夜，王默站在學校后巷的梧桐樹下，看著陳思思的生日派對邀請函在藤蔓中化為灰燼。

藤心的藤蔓從她袖口鉆出，在地面編織出陳思思的剪影，尖刺對準剪影的心臟位置。

“人類小孩，你在嫉妒她。“

藤心的聲音像枯葉摩擦，磷火眼睛掃過王默攥緊的邀請函，“她有新的仙子伙伴，有永遠明亮的舞臺，而你......“

“閉嘴！“王默猛地扯開校服領口，露出心口新長出的藤蔓印記。

自從契約后，每當她產生負面情緒，胸口就會泛起涼意，仿佛有藤蔓在體內扎根，“我只是討厭她假裝關心的樣子，那天在操場，她明明看見羅麗離開，卻連一句安慰都沒有。“

藤蔓突然暴漲，將整棵梧桐樹纏成猙獰的牢籠。

路過的初中生驚叫著跑開，王默看著他們眼中的恐懼，忽然想起曾經自己摔倒時，同學們圍上來的關切目光。現在那些目光變成了躲避，而她發現，這種讓他人害怕的感覺，意外地令人愉悅。

“王默？“陳思思的聲音從街角傳來。藤心的磷火驟然收縮，王默迅速扯下校服外套蓋住藤蔓，卻沒注意到發間露出的帶刺薔薇。陳思思走近，看見她腕間的新印記，眼中閃過驚訝：“你的契約靈是......“

“關你什么事？“王默打斷她，指甲掐進掌心。

藤心的藤蔓在她袖中蠢蠢欲動，感應到她對陳思思的復雜情緒——曾經的羨慕，現在的怨恨，還有一絲被背叛的憤怒，“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和羅麗一樣，都覺得我變壞了，對嗎？“

陳思思愣住，看著王默轉身離開的背影，注意到她踏過的水洼里，竟長出了細小的黑色藤蔓。

而王默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藤心的嘴角勾起了不屬于契約靈的微笑，發間的羅麗契約碎片，正在被藤蔓分泌的汁液一點點分解。

共生·在黑暗中纏繞

兩周后的靈犀閣會議，王默跟著辛靈踏入時，所有仙子的目光都落在她腕間的藤蔓印記上。顏爵的耳尖輕輕顫動，墨筆在空氣中劃出警示符文：“人類小孩身上有暗藤氣息，是你新創造的契約靈？“

“是為了維持契約平衡。“辛靈的聲音很低，看著王默走向角落，藤心的藤蔓正沿著她的脊椎生長，在風衣下形成詭異的紋路，“羅麗的離開打破了人類世界的情感錨點，我不得不......“

“不得不創造出這種介于仙子與植物妖的怪物？“

毒夕緋的毒霧漫過王默的腳踝，卻被藤蔓瞬間凈化，“有意思，她的藤蔓能吞噬毒素，看來負面情緒真的能催生特殊力量。“

王默坐在陰影里，聽著仙子們的議論。

藤心的磷火眼睛掃過遠處的羅麗，后者正與孔雀分享糖果，裙擺上的薔薇花紋刺痛了她的視線。藤蔓突然不受控制地竄出，在地面留下焦黑的痕跡——那是羅麗契約印記徹底消失的地方。

“王默！“辛靈的驚呼讓她回神。藤心不知何時站在了羅麗身后，藤蔓尖端距離她的后頸只有半寸。

王默慌忙召回藤蔓，卻看見藤心發間的羅麗契約碎片正在發光，而羅麗轉身時，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抱歉，她......“王默的話卡在喉嚨里，看著羅麗躲到孔雀身后，突然笑了。

那是自從契約解除后，她第一次真正開心的笑——原來即使自己變壞，羅麗依然會為她的存在而不安，這種掌控感，比任何契約力量都更讓她沉迷。

散會后，王默故意路過羅麗的房間。

門縫中透出的燈光里，她看見羅麗正在修補契約書殘頁，指尖不小心被紙劃破，鮮血滴在殘頁上，卻沒能讓金粉重新亮起。藤心的藤蔓輕輕叩擊著門板，嚇得羅麗慌忙關門，而王默轉身時，腕間的藤蔓印記正在滲出金粉——那是羅麗殘留的契約力量，正在被藤心吞噬。

根須·在記憶里蔓延

一個月后的深夜，王默被心口的刺痛驚醒。藤心的磷火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藤蔓正從她的七竅鉆出，在天花板上編織出羅麗的剪影。

“你在做什么？“她厲聲喝問，卻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身體。藤蔓帶著她走向窗臺，月光下，整棟教學樓的外墻都爬滿了墨色爬山虎，葉片在風中發出沙沙的響聲，像在重復某個古老的咒語。

“吸收她的契約殘力。“

藤心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王默看見自己的掌心浮現出羅麗的薔薇印記，卻被藤蔓迅速絞碎，“辛靈店長用羅麗的契約碎片當種子，才創造了我。現在，該讓這顆種子，在你的怨恨里徹底發芽了。“

劇痛中，王默看見無數記憶碎片在藤蔓間閃現：羅麗第一次為她擦去眼淚，辛靈店長在契約書上蓋下印章，陳思思在鋼琴比賽上為她鼓掌......這些曾經溫暖的畫面，此刻都被藤蔓染成墨色，變成她憎恨的燃料。

“夠了！“她尖叫著扯斷藤蔓，卻發現傷口處涌出的不是鮮血，而是帶著金粉的汁液。藤心的身影在汁液中顯現，比之前更加凝實，發間的羅麗契約碎片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嵌在藤紋中的金色薔薇刺。

“現在的我，才是完整的契約靈。“藤心撫過王默心口的藤蔓印記，磷火眼睛里跳動著勝利的光，“那些被你壓抑的嫉妒、不甘、憤怒，都是我的養分。而你——“她貼近王默的耳邊，聲音像帶刺的藤蔓，“再也離不開這種力量了，對嗎？“

王默看著鏡中的自己，發現眼尾長出了細小的藤紋，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她忽然笑了，笑得肩膀發顫，笑得淚水滑落：“沒錯，我離不開。就讓那些說我變壞的人，看看壞女孩能擁有怎樣的力量吧。“

窗外，墨色爬山虎正在暴雨中瘋狂生長，將整座城市的夜景籠罩在陰影里。藤蔓尖端開出的黑色薔薇，花瓣上凝結著金粉露珠——那是羅麗殘留的最后一絲善意，正在被徹底轉化為黑暗的力量。

辛靈站在花蕾堡頂樓，看著遠處騰起的藤蔓黑霧，手中的契約杖重重砸在地上。契約墻上，王默的新契約書正在快速書寫，字跡由最初的工整逐漸扭曲，最終變成了藤蔓纏繞的亂碼。而在契約書的最下方，藤心的名字旁邊，悄然浮現出一行小字：“以怨恨為根，以背叛為肥，暗芽終將破土。“

從此，人類世界的每個雨夜，都會有人看見穿著墨紫風衣的少女，身邊跟著纏繞著刺藤的契約靈，所過之處，善意的花朵會枯萎，嫉妒的種子會發芽。而王默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那個為撿流浪貓而淋濕的傍晚——現在的她，更喜歡聽著藤蔓撕裂美好時發出的脆響，那是屬于她的，新的契約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