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源面色一變，心頭猛震，瞬間停下腳步扭轉上半身，看向身后。

那人穿著一身黑色衣褲，身材正常，不胖不瘦，一米七五左右。

從側后方，能看到他的一點點側顏。

可以判斷，他應當是亞洲人。

姜源心中念頭急轉。

‘什么意思？

金光戒指出現異變，這是要告訴我什么？

它的介紹是可以讓我“滿載而歸”。

難道“滿載而歸”的關鍵點就是這個人？’

他思索瞬間，腦中突兀地出現一個念頭。

——跟上他。

姜源眼眸一亮，轉身跟上了那個黑衣人。

路上稀疏有些行人，所以姜源的跟蹤并未被發現。

跟著跟著，便來到了唐人街。

中國風格的建筑和招牌。

面露憂慮，表情苦悶的中國人們。

無處不在的漢語標識。

以及這具身體的母語，“粵語”。

都讓姜源熟悉無比。

仿佛有一種回到了家的感覺。

看著與自己一樣的面容，聽到親切的鄉音，姜源心情都愉悅了幾分。

但他心中有些疑惑。

——為什么人們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

姜源跟著黑衣人，在街巷中穿梭。

最后，黑衣人進入了一間占地面積很大的院落。

姜源在外面抬頭看了眼招牌。

林家醫館。

門并沒有關死。

姜源心頭思索片刻，走出幾步，推開院門，進入院落。

迎面而來的，便是濃郁到讓人忍不住皺眉的中藥味兒。

地上有七八張白布覆蓋著什么東西。

穿著臟兮兮麻布衣服的成年男女們。

衣服明顯不合身的小孩兒們。

各自圍著白布，悲戚哭喊。

“嗚嗚，爹。。。”

“老李啊。。。嗚嗚，你就這么走了，你讓我和孩子怎么辦。。。嗚嗚。”

“娟。。。娟。。。為什么啊。。。嗚嗚。”

有懵懂的孩童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流著鼻涕泡嘿嘿發笑。

有的孩子目光灰暗，眼神絕望。

有個頭上帶傷的男子跪在地上，涕泗橫流。

他的手指用力狠抓地面，指甲蓋翻了過來，鮮血從指尖滲出。

所以情況很明了了。

白布下面的尸體。

院中站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

七八個滿臉憤恨的漢子。

以及姜源之前跟蹤的那名黑衣人。

那黑衣中年人五官儒雅，眉毛和胡須都是專門修剪過的，右手大拇指上還戴著一個翠綠色的玉扳指。

見姜源突然闖入，一個強壯漢子怒聲喝問：

“你是誰！？”

白發老頭皺眉：

“小虎，不要這么暴躁，你對華人這種態度做什么？”

名叫小虎的強壯漢子大踏步走向姜源：

“爺爺，好人可不會不敲門就闖入我們的醫館。”

姜源并不想與對方起沖突，于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

“抱歉，我只是在外面聽見里頭有哭喊，所以好奇看看。”

小虎對姜源怒目而視：

“看完了吧！？滾！”

姜源心頭無語。

只覺得自己遇到了超雄。

食指上的戒指微微發燙，他似乎得到了一個提示。

——不要和這里的人起沖突。

“好吧。”

姜源點了點頭，準備離開。

“誒，等一下。”

白發老頭的聲音傳來。

姜源看向他，露出疑惑的表情。

白發老頭：“年輕人，你剛到這里吧？”

“對，你怎么知道？”

“只要在這里多待幾天就會知道，不能隨便闖入這個院子。”

姜源尬笑：“哦，原來如此。”

老頭表情有些嚴肅：

“年輕人，我要提醒你。

好奇心太重容易招惹麻煩。

最近這段時間，你最好不要惹麻煩。

所以，約束你的好奇心。”

姜源疑惑道：

“最近這段時間？為什么要這樣說。”

白發老頭：“因為排華法案。”

“排華法案？”

老頭開始為姜源講解起來。

大量華人工人涌入美利堅，占據了大量的工作崗位。

美利堅本地人對此頗有怨言。

怨言，很快化作敵視，再變為憎恨。

針對華人的暴力襲擊時有發生，屢見不鮮。

沖突愈演愈烈，幾乎無法壓制。

圣弗朗西斯科的市長埃德和議員杰斯，為了獲取選民的支持。

便推出了歧視性的排華法案。

禁止華工入境。

剝奪華工的幾乎所有政治權力。

華工需隨身攜帶身份證明，否則就會被關進監獄。

工廠、企業，需減少八成華工比例。

法案一出，美利堅人大力支持。

埃德市長和杰斯議員為了表現自己通過法案的決心。

還以威懾為目的，指使暴民攻擊雇傭華工的工廠。

地上的那些尸體，便是因為上次暴動枉死的華人。

在姜源看不到的屋內房間中，還有幾十個受傷的華人。

“所以，年輕人，如果你不想像地上那些人一樣成為尸體的話，最近就不要亂跑，少惹麻煩。”

白發老頭用這句話結尾。

小虎怒目圓瞪，咬牙切齒地低吼：

“他媽的！

整個圣弗朗西斯科！

有一半都是咱們建設的！

現在，他們卻這樣對待我們！”

黑衣中年人嘆了口氣：

“我還在與其他議員溝通，或許有一點機會阻止法案通過。”

白發老頭搖了搖頭：

“已經不可能了。”

姜源實際上并不太了解小虎口中的類似“卸磨殺驢”之類的事情。

甚至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人，他本身也有一種排外心理。

在他那個年代的中國，大家也討厭外國人前來搶崗位。

當然，暴力或是襲擊，確實非常過分，不能被允許。

總的來說，就是姜源能部分理解這時候美利堅人對于華工的排斥。

他是一個善于換位思考的人。

所以他會想。

倘若自己是現在的美利堅普通人，自己會怎么選擇呢？

結果顯而易見。

但，理解也只是理解而已。

換位思考也僅僅只是思考而已。

倘若也只是倘若而已。

幾百年后的美利堅。

有為中國人換位思考過嗎？

倘若過嗎？

理解過嗎？

姜源記得某位美利堅高級政客的話，原話記不太清了。

但大概意思就是，中國人如果都過上好日子，那對世界而言是一場災難。

嗯，意思是中國人天生就只能過苦日子。

嘿，真他媽的牛。

所以很顯然，理解是不存在的，公平也是不存在的。

這個世界，沒有“理中客”能夠存在的地方。

所有的事情，都是屁股決定腦袋。

他的皮膚和血液，已經幫他做出了選擇。

他生下來就已經屬于一個陣營。

敵人與朋友亦是已經確定。

之前遇到的那些憂心忡忡的面容，在眼前浮現，栩栩如生。

耳邊，人們的哭喊似乎變得更加悲傷，撕心裂肺。

姜源知道他需要做一些事情。

他不得不做。

這甚至可以說是他的使命所在。

于是他開口了：

“或許我可以幫你們解決這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