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彌徑直走向游戲廳角落的一臺老舊街機，在投幣口塞了枚硬幣，然后快速輸入了一串密碼。

‘咔。’

一聲輕響，街機旁邊的暗門緩緩滑開，露出一條向下的樓梯。

這是通往地下網絡城的道路。

潮濕的霉味混著劣質電子煙的氣味撲面而來，葉彌皺了皺眉，走下樓梯。

昏暗的走廊兩側是密密麻麻的小隔間，有的亮著燈，有的漆黑一片，偶爾傳來幾聲壓低的笑罵。

她走到最里側的一間，抬手敲了敲門——三長兩短。

門開了一條縫，一只布滿血絲的眼睛警惕地打量著她。

“誰？”

“客戶。”

葉彌壓低聲音。

一個瘦高的男人探出半個腦袋，狐疑道：“生面孔，誰介紹你來的？”

“葉彌。”

門終于徹底拉開了。

李成——她昔日的同事，現在瘦得顴骨凸出，脖子上爬滿猙獰的疤痕。

他側過半個身子讓葉彌能夠進入房間內，開口道：“真是令人意外，那丫頭竟然還活著？”

“...”

葉彌扯了扯嘴角：“怎么，你很希望她死？”

“那倒也不是，只是她的眼睛...總而言之，活著就好。”

葉彌沒有再過多糾纏這個話題，她知道同事李成這人還算不錯，但不會說話這一點一直沒變過。

她掃了一眼整個房間，上一次來的時候她的眼睛已經失明，完全是被李成攙扶著進來的，沒機會觀察這里。

屋子里堆滿了亂七八糟的電子設備，幾個透明的培養艙立在角落，里面漂浮著不知名的人體器官。

倒是很符合李成的職業：人體器官販子。

葉彌拉過椅子，面不改色地坐下：“我需要兩張身份芯片，要能過OC公司的基礎掃描。”

李成給她倒了杯劣質合成咖啡，聞言挑了挑眉：“你惹上麻煩了？”

“少問。”

葉彌的回答言簡意賅，她接過咖啡喝了一口：“越快越好。”

隨即，她皺起了眉，將杯子放回凌亂的桌上：“什么咖啡，這么難喝。”

滿口劣質香精兌水的味道，只能勉強品出來些許咖啡味，葉彌已經很久沒有喝到過這么難喝的東西了。

李成咧嘴笑了笑，露出幾顆金屬牙齒，他無視了咖啡的問題：“最近查得嚴，OC公司在抓人，芯片價格翻倍了，得加錢，3萬一張。“

正常芯片的價格應該是1萬2左右。

葉彌了然，他果然是缺錢了。

上一次自己來這里時，李成招待她用的還是不錯的茶葉。

葉彌微微頷首，同意了他的要求：“要能過公司掃描的，別拿死人的糊弄我。”

有些黑市交易的奸商會專門從一些賽博精神病或者各種黑幫火拼槍擊案的尸體里扒走芯片，然后再以便宜的價格賣給不知情的買家，一般這種芯片，剛一換上沒多久，就得被OC公司的警衛抓走。

雖然葉彌是進去光墟內用，棱城的治安規則不適用，但補上這一條總歸能避免一些意外發生。

她瞇起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匕首。

這個動作讓李成下意識往后縮了縮，他轉身從暗格取出兩張身份芯片：“活人的，悠著點。”

葉彌接過芯片，指尖傳來金屬的冰涼觸感，她在腦后插槽安裝上它們，仔細檢查。

芙拉·海克、尤妮爾·特克，兩張身份芯片的名字。

確認沒什么問題之后，葉彌痛快轉賬給李成，點點頭，隨即沒入昏暗的走廊。

她一邊走，一邊將吉娜的身份芯片在背包中給妥善安放起來。

在棱城不比在光墟時，光墟里的設備大部分失效，普通人無法掃描別人的名字和信息，但在棱城，個人隱私這東西完全是透明的。

現在，她不是吉娜，而是尤妮爾。

走出游戲廳時，葉彌抬頭看了一眼五光十色的城市建筑，隨即，隱沒在人群之中。

數個小時后，她站在防御局百米開外的隔離帶外瞇著眼睛，觀察前方那座關押著自己的建筑。

防御局總部大樓乍看像一座普通的科研中心，白色的外墻在黑夜中相當顯眼，顯得十分干凈整潔，六層高的主體建筑上整齊排列著落地窗。

總部大樓右側連接著通體銀灰的怪物收容區，兩者之間橫跨著一條相當寬的玻璃走廊，葉彌能看到幾輛小型運輸車正通過走廊往返，車斗里裝著密封的金屬箱。

而這兩座一體的建筑周圍一百米全是禁區，有全副武裝的機械守衛、無人機和一些警衛隊來回巡邏，即便是在夜里也不會停止。

一切準備就緒，時間來到了她與伊安約定見面的前10個小時，也就是23:00整。

葉彌蟄伏了起來。

.

早上8:55。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時，葉彌已經醒了，她靠坐在床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被單。

走廊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葉彌迅速調整表情，在門被敲響的瞬間換上一副虛弱的面容。

“進來吧，伊安姐姐。”

她的聲音輕得像是隨時會斷掉。

門開了。

伊安提著一盒熱氣騰騰的餛飩走進來，散發著香氣。

“今天特意讓食堂做了東國風味的，你的家鄉，想著你會喜歡。”

說完，伊安笑著把餐盤放在床邊的桌上，順手理了理葉彌凌亂的頭發。

若只看這個畫面，倒會覺得兩人是一對關系不錯的姐妹。

葉彌接過碗，小口小口地吃著。

濃郁的香氣。

伊安坐在床邊，像往常一樣說著最近的趣事——哪個研究員又搞砸了實驗，收容區新來的小怪物有多可愛。

葉彌配合地聽著，手指卻把勺子越攥越緊。

“伊安姐姐...”

她突然放下碗，聲音發顫，“我還能活多久？”

少女顫抖的話音落下，房間一下子安靜得可怕。

無人機細微的嗡鳴聲此刻竟然顯得有些刺耳。

“...還有15天。”

伊安嘆了口氣，最終選擇了告訴葉彌她生命的倒計時。

葉彌渾身猛地一顫。

她低下頭，肩膀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手臂中，吃了一半的餛飩被擱置在桌面上。

伊安于心不忍，嘆了口氣，坐到了少女身邊，有一下沒一下的安撫著她的情緒。

在她所看不見的床下，銀體已經開始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