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紗抱著沾滿面香的塑料袋跨進門檻，發梢還沾著初春的細雨。她把袋子重重擱在廚房臺面上，金屬柜門被震得輕響：“這次我會把聊天記錄寫下來，休想再套路我。“尾音帶著刻意的冷硬，指尖卻不自覺摩挲著口袋里嶄新的筆記本——那是張起靈覺醒后，用青銅羅盤邊角料給她壓的封面。

張起靈垂眸跟在她身后，軍靴踏過玄關時刻意放輕，像生怕驚飛檐下的燕。他抬手想接過袋子，又在半空僵住——那些被系統代碼支配的歲月里，他總以“別累著“為由奪走她的東西，轉頭卻刪除她記錄預言的紙條。“不會再套路你了。“他喉結滾動，聲音低得像怕吵醒某個沉睡的噩夢，“這次...我會記住一切。“說罷彎腰將散落的面袋逐一碼齊，指腹不經意擦過她手背，觸電般縮回時，伊紗瞥見他腕間星軌圖又亮了一分。

吳邪倚在門框，目光掠過伊紗緊繃的肩膀，喉間泛起鐵銹味的苦澀。第89次循環里，他正是用“哥哥幫你拿“的借口，刪掉了她關于廚房煤氣泄漏的預言。此刻他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伸手想摸她發頂，半途改而扶正歪掉的塑料袋：“伊紗，以后哥哥會好好保護你。“聲線發顫，袖口滑落的瞬間，露出內側用戰刃刻的倒計時——那是他計算著距離上次傷害她的天數。

廚房頂燈忽然滋啦閃爍，伊紗攥緊口袋里的筆記本，羊皮紙封面上“第101次信任“的燙金小字在光影里明明滅滅。她轉身時帶起的風掀動張起靈衣角，三個人的影子在瓷磚墻上重疊，像極了某個被刪除的清晨，他們也曾這樣站在櫻花樹下，那時所有的欺騙都還裹著蜜糖。

瓷碗碰撞聲在廚房輕輕回蕩。伊紗默不作聲地將調好的面皮分裝，醬汁淋在剔透的面皮上，濺起細碎的紅油星子。張起靈垂手立在一旁，幾次想接過她手中的碗，又怕唐突，最終只是默默遞上筷子。

吳邪笨拙地幫著擺碗筷，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碗沿——這套餐具上還留著第57次循環時，他故意打翻醋碟的痕跡。三人圍坐在餐桌前，筷子戳進面皮的沙沙聲格外清晰。

張起靈突然夾起一筷子面皮，小心翼翼放進伊紗碗里，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嘗嘗，合不合口味？”吳邪見狀，也忙不迭往她碗里添配菜，連說：“多吃點，多吃點。”

伊紗看著碗里堆成小山的面皮，喉嚨發緊。她低頭大口吞咽，滾燙的面皮混著眼淚滑進胃里，分不清是辛辣還是酸澀。餐桌下，張起靈和吳邪的腳不自覺往她的方向挪了挪，仿佛這樣就能靠近她一點，彌補那些逝去的時光。

伊紗攥著筷子的指節發白，面皮在碗里泡得發脹：“哥哥，你不以后不要再傷害阿寧嫂子了，她是最愛你的。“聲音里裹著十年循環的委屈，像把生銹的刀，輕輕剜著吳邪的心。

吳邪喉結滾動，眼眶瞬間漫上紅霧。那些被系統篡改的記憶在眼前翻涌——阿寧右耳的戰刃缺口，她數據化前最后一刻還在把他護在身后。“哥哥知道錯了。“他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能忍住顫抖，“以后不會再傷害她了，我會好好愛她的。“

“她是世界上最愛你的女人，你怎么舍得傷害她？每次都讓她替死。“伊紗突然摔下筷子，瓷碗在木桌上磕出悶響。吳邪猛地捂住臉，指縫間漏出壓抑的嗚咽。第33次循環的暴雨里，阿寧渾身濕透地擋在他身前，而他當時正忙著刪除伊紗關于地鐵脫軌的預言。

“是我混蛋，是我對不起她...“吳邪的聲音從指縫間漏出來，帶著瀕死般的顫抖，“以后，我會用命去護著她，不會再讓她替我去死。“

伊紗盯著他顫抖的肩膀，睫毛上凝著未落下的淚：“在你們傷害我的時候，阿寧嫂子是唯一一個維護我的人，可是你們卻把她的那些戰斗痕跡都刪除了。“吳邪緩緩放下手，臉上被指甲掐出的紅痕觸目驚心，廚房頂燈在他眼下投出青黑的陰影，恍若阿寧戰刃上永遠擦不凈的血漬。

“伊紗，是哥哥錯了...“他深吸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以后，我會把她的每一處痕跡都找回來。“說著從口袋里摸出個銀色小盒，里面躺著片殘破的戰刃碎片——那是他用因果追溯能力，在數據廢墟里撿回的、屬于阿寧的第33次循環。

“你裝天真也就算了，不承擔長大的責任也就算了，讓阿寧嫂子獨自承擔了長大的責任。“伊紗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卻比憤怒更讓人心寒，“可是你一直過著好好的生活，阿寧嫂子卻每天在危險中。“

吳邪沉默良久，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他抬起頭時，眼中翻滾的痛悔幾乎凝成實質：“伊紗，我知道以前的我很自私。“他攥緊戰刃碎片，鮮血順著指縫滴在面皮碗里，“但從現在起，我會和她一起面對危險，保護她。“

“你這樣真不像個男人。“伊紗的話像冰錐刺進他心口，“你傷害了我，也傷害了你的妻子，你的摯愛。“吳邪呼吸一滯，喉嚨里腥甜翻涌。他忽然想起伊紗預言筆記本上的折痕，想起阿寧數據化時消散的笑容，終于崩潰般蜷起身子：“伊紗，你說得對...以前的我確實不像個男人。但我會改，你相信我。“最后幾個字淹沒在哽咽里，混著血與淚，滴落在那張被辜負了太久的餐桌上。

伊紗攥著手機的指尖泛白，屏幕藍光映得她眼底一片冷意：“這次把阿寧嫂子創建出來，你要是敢再傷害她，我立刻過去找你算賬！“語音消息里混著窗外呼嘯的風聲，像道不容置疑的審判。

吳邪盯著手機屏幕，喉間涌上鐵銹味的苦澀。對話框里跳動的光標仿佛化作阿寧消散前最后的笑容，他打字的手劇烈顫抖，最終將語音條貼在耳邊：“放心吧伊紗。“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卻字字千鈞，“這次，我會用我的生命去守護她。“

“把阿寧交給你，不是為了讓你傷害她的！“伊紗的質問劈頭蓋臉砸來，吳邪踉蹌著扶住桌沿，記憶如潮水翻涌——第57次循環里，阿寧替他擋下的系統激光，在她后背燒出焦黑的代碼紋路，而他當時正忙著刪除伊紗的預言備份。“是哥哥錯了，“他對著空氣喃喃，額頭抵在冰涼的手機屏幕上，“我會彌補的，真的。“

“你說說你對阿寧做了什么？自己說說過錯吧。“伊紗的消息像把手術刀，精準剖開他潰爛的傷口。吳邪蜷縮在沙發里，指節捏得發白：“我總是依賴她，讓她獨自面對危險，還刪除了她的戰斗痕跡...“喉嚨突然哽住，那個暴雨夜阿寧被數據洪流吞噬的畫面在視網膜上灼燒，“甚至...讓她替我去死。“

“你這樣也太過分了吧！“伊紗的語音帶著哭腔炸開，吳邪猛地咬住手背，齒間血腥味蔓延。他想起初次相遇時，阿寧舉著戰刃沖他笑，發梢還沾著次元裂縫的星光，而如今她右耳的戰刃缺口里，永遠凝固著為他而流的數據血。

“是我太過分了，伊紗，我真的知道錯了。“他終于崩潰般蜷成蝦米，手機從掌心滑落。窗外驚雷炸響，映出他通紅的眼眶和臉頰上蜿蜒的水痕。當伊紗說“阿寧嫂子的付出你真的不當回事啊“，他顫抖著摸出貼身藏著的戰刃碎片，那上面還殘留著她最后的溫度。

“不，不是的...“他對著空蕩的房間辯解，聲音卻虛弱得可笑。那些被系統美化的記憶轟然崩塌，露出他最自私的模樣——阿寧獨自修補維度裂縫時，他在便利店悠閑吃著關東煮；她數據體過載瀕臨崩潰時，他還在追問伊紗下一個預言的細節。“我現在才明白，我傷害她有多深。“

“想想剛開始阿寧嫂子多么開朗的一個人啊，結果被你弄成這樣。“伊紗的話如重錘砸在心上，吳邪蜷縮在黑暗里，聽見自己破碎的嗚咽混著雨聲：“是我...是我把她變成這樣的。“他顫抖著打開加密相冊，翻到那張泛黃的合照——照片里阿寧的笑容還帶著溫度，而他此刻終于讀懂，她眼角藏著的不是星光，是獨自吞咽的血淚。

張起靈垂落的黑發遮住眉眼，黑曜石般的瞳孔映著吳邪蒼白的臉，周身寒意凝成實質：“欺騙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緩步逼近，銀藍色星軌在瞳孔深處流轉，像在審視一件破損的數據體，“只會讓傷害越來越深。“

吳邪被那道目光灼得發顫，棕發下脖頸泛起青筋。記憶突然閃回某次循環里，張起靈也曾用同樣冰冷的眼神，看著他將阿寧的戰刃數據化。“我知道，小哥。“他聲音發澀，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那些曾寫下無數謊言的手指，此刻正無意識摳著掌心的舊傷疤。

伊紗粉紫色瞳孔泛起漣漪，發尾的星光隨著情緒明滅。她突然輕笑出聲，卻比斥責更鋒利：“吳邪，你的演技真好啊。“指尖劃過空氣調出數據投影，畫面里吳邪前一秒還在對陌生NPC溫柔淺笑，下一秒便冷臉推開擋在身前的阿寧，“一會裝成需要保護的狼崽子，一會變回天真無邪的吳家小老板，連阿寧都沒看出破綻。“

吳邪猛地別過臉，窗外的雨幕模糊成灰色。他想起阿寧最后一次數據化前，通紅的眼眶里倒映著自己冷漠的臉。“這不是演技。“他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我只是...不敢面對那個自私的自己。“

伊紗指尖輕點，全息屏幕彈出阿寧的戰斗日志。被吳邪刪除的記錄正在逐條恢復，每條后面都跟著標注：“吳邪在場時隱藏數據“。“這次創建她，你準備怎么面對？“她粉紫色的眼眸泛起冷光，“繼續撒謊，還是說實話？“

“我會告訴她一切。“吳邪攥緊桌角，木紋深深嵌進掌心。他想起阿寧右耳殘缺的戰刃，想起她總在他轉身時，偷偷修復被他毀掉的預言備份。

“就說你一直逃避現實，不敢承認真正的自己。“伊紗調出阿寧的情緒波動曲線，原本熱烈的紅色峰值早已褪成蒼白，“還有你和那些NPC的曖昧數據——“她突然放大某個畫面，吳邪正替陌生女NPC擦拭嘴角，而角落里阿寧攥著戰刃的手在發抖，“看看她多卑微，明明是最驕傲的赤狐。“

吳邪的呼吸驟然停滯。記憶如潮水涌來：阿寧在維度裂縫中獨自戰斗時，他在和NPC喝下午茶；她數據體過載咳血時，他還在為新皮膚挑選配色。“是我對不起她。“他捂住臉，指縫間滲出淚水，“我會讓她重新驕傲起來。“

伊紗抬手召出全息花束，花瓣在虛擬風中迅速枯萎：“養花不澆水，它就會枯死。女人再要強，也需要被呵護。“她突然調出吳邪與阿寧的對話記錄，每次道歉時他飄忽的眼神被放大成刺目的紅色，“你解釋時賊眉鼠眼的樣子，親手毀掉了她的信任。“

吳邪盯著那些畫面，喉嚨發緊。他想起阿寧最后一次擁抱他時，身體僵硬得像段破損的代碼。“我會重新贏得她的信任。“他聲音發顫，卻字字堅定，“哪怕她現在對我冷淡，哪怕她不再依賴我...“

“因為你從來都靠不住。“伊紗關閉所有投影，星芒在發梢黯淡下來，“她收斂光芒，不過是在保護自己。“她突然逼近，粉紫色眼眸映出吳邪狼狽的倒影，“以前都是她討好你，現在該你付出代價了——40多歲的人，也該學會長大了。“

吳邪垂下頭，雨水順著玻璃窗蜿蜒成淚痕。他終于看清自己造成的裂痕：那些被刪除的愛意、被踐踏的信任、被辜負的驕傲。“這次換我來討好她。“他握緊口袋里的戰刃碎片，金屬邊緣割破掌心，“不管要付出什么代價。“

張起靈始終沉默著，銀藍色星軌突然劇烈閃爍。他抬手按在吳邪肩頭，體溫透過布料傳來真實的灼痛：“記住，道歉不是終點。“黑眸掃過伊紗調出的「救贖進度表」，最后落在吳邪顫抖的指尖，“是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