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尼亞赫號全體成員都欠她一條命，”曼斯補充，“沒她我們一船人都難回來?！?

路明非低著頭數起運動鞋的鞋帶，趙孟華被揍飛的畫面在他的瞳孔里重映，他的嘴角咧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

“她總是這樣，就像是她最喜歡的光之巨人一樣。”少年說。

“英雄也是會累的，你知道能和英雄一起走完時光的人，最需要哪個特質嗎？”曼斯扭頭說道。

他還是不理解為什么少女會選擇路明非，從短短的一次行動接觸下來，曼斯認為她絕對不是那種傳言當中的惡毒女人，惡毒之人絕不會讓自己步入危險乃至于有可能失去生命的環境當中。

“呃，同樣強大？”少年試著給出了一個答案。

“再想想。”曼斯搖頭。

當監護儀的綠線不知道第多少次劃過路明非的鎖骨時，他終于又再次開口說：“那，能夠成為支援英雄的人？在戰場上能夠幫助英雄躲避偷襲？”

“還是不對?！彼駴Q了路明非的說法。

少年的后槽牙突然泛起酸痛，這特么簡直就是從逆轉裁判的庭審現場拷貝過來的橋段，老教授杵在走廊燈光底下，活脫脫像個成了精的法庭立牌，監護儀的滴滴聲跟個生化危機存檔點的音效一樣催命。

如果答不上來，是不是會被抓走關禁閉室，現在裝暈過去還來得及嗎？

少年的額頭密布著細密的汗珠，他的眼神像是到處亂飛的蚊子，老教授嘆了口氣。

“是理解，理解對英雄而言是最重要的，”曼斯說，“任何東西都比不上這個特質?！?

“為什么是理解？”少年發問，“英雄應該會被許多人所崇拜，其中應該有許多人能夠理解英雄的付出。”

“那是憧憬，不是理解，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感情，”老教授習慣性的抬起手指去掏煙，“理解是消防員錯過結婚紀念日，妻子仍然沒有收走慶祝禮物，是醫生在隔離病房里，電話里女兒不問為什么不回來?！?

“這些才是理解，憧憬只不過是大眾需要英雄保持超級英雄式的完美笑容，”曼斯一把抓住路明非的肩膀，煙草味撲面而來，“1987年芝加哥大伙，執行部用擔架從火場里抬出來了十二個烤焦的人，最后有八個人參加了我的入職典禮?！?

“相信卡塞爾的醫生，死神都被他們踹會冥府里?！崩辖淌谂闹募绨?。

曼斯皮鞋聲踩著燈光消失在走廊盡頭時，少年的電子表上的時間卡在了04:03，路明非盯著表盤上永不跳動的數字發呆。

過濃的消毒水開始混雜著某種樹脂被雷電劈過后的焦臭味，像是有人把整片松樹林塞進了ICU的通風系統里。

路鳴澤的皮鞋跟敲擊著地磚踱步而來，與心電監護儀的嘀嗒聲完美同步。

男孩的西裝領口里塞著支枯萎的玫瑰，他的指尖劃過觀察窗時，少女起伏的胸口突然加大了幾分。

“哥哥，你太害怕了，就像是害怕指環被人搶走的巨人法夫納，惶惶而不可終日?！甭辐Q澤挪瑜道。

“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他盯著敖蝶起伏的胸口，“我從來，從來沒有想過師姐她會傷成這樣，我總覺得她是不會閃紅燈的。”

男孩忽然將玫瑰花插進他短褲口袋，花瓣觸碰布料的瞬間恢復成帶露的新鮮模樣。

“四分之一條命換姐姐睜眼說早上好，如何？”

“四分之一的生命？”路明非把額頭抵在ICU的觀察窗上。

玻璃的寒意頓時滲透如皮膚，就像是有誰在他的顱骨里灌了罐液氮，每次路鳴澤主動提起交易的話題，他的意識深處總是有雪崩白的噪聲席卷而來。

路明非盯著玻璃上呼出的白霧，忽然想起星際爭霸里神族狂熱者喊著“My life for Aiur”沖向蟲群的場景。要是這會兒有BGM該多燃啊，可現實是ICU走廊的燈光在他的頭頂滋滋作響，像極了老唐上次帶他看的五毛特效鬼片。

他試著把敖蝶帶入大話西游里紫霞仙子的位置，結果滿腦子都是師姐扛著三米長大槍說砸場子可以，泡妞免談的畫面。

“能打個…”

少年的后半句話被護理儀突然發出的短促的聲音給撞回肚子里。

“唉，哥哥，我有些時候覺得我挺失敗的，”男孩皺起眉頭，翻身坐在走廊上的椅子旁，“按照我的魔鬼同僚們，哄騙凡人做交易都聽簡單的，第一個交易的內容是想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第二個交易的內容是想要成為世界上權利最大的人，第三個交易的內容是想要睡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第四個交易的內容是啊我好孤獨，我受不了了，快來緩解我的孤獨吧！”

路鳴澤攤手：“很快啊，四個交易的內容就完成了，只有你，哥哥，我和你聊了這么多次，都沒有交易成功，按照正常的情況來看，自由一日的當天你就該和我簽交易合同了，結果因為姐姐的存在，我們之間的交易一直沒有完成，搞得我都快要被上司開除了?！?

“你們魔鬼之間還有公司嗎？那你的業績肯定很不好了，被派過來騙我這個大一新生?！甭访鞣钦f。

“我倒是和我的同僚有拉扯過，搞過來一個質量非常不錯的打手，”他的眼睛露出狡黠，“今天就聊到這里啦，姐姐會平安無事的，有人帶來了對她而言很有用的東西?！?

“不過哥哥，你要注意啊，姐姐她，也是舞臺上的演員哦，只不過這個演員分不清楚舞臺和生活?！?

男孩的尾音被中央空調出風口吞沒，月光突然從云層裂隙刺入走廊，在兩個人之間劃出光帶，電子表屏幕上泛起漣漪，04:03的3跳動成4。

“晚安，師姐，我們明天再見。”

路明非的掌心在玻璃上印出模糊的掌紋，在他剛剛背過身體之后，心電監護儀上的心跳波峰突然變得陡峭起來。

“姐姐?！币粋€男孩的聲音響起。

誰啊，擾人清夢，不知道老娘躺在ICU里面嗎？懂不懂什么叫關愛病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