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格爾的涼鞋叩擊地面,筆記本的時間顯示他們已經在這個蒸籠里烤了187分鐘。當路明非的襯衫后背終于打濕出一條瀑布,遠處終于傳來曼斯車隊論壇摩擦地面的聲音。
黑色車隊自遠方破開熱浪的瞬間,少年如同生銹的彈簧突然釋放。
卡塞爾的學生群體堵在校門口,他們的手中旗幟裹成一團,只待一個時機,便能完全打開。
黑色車隊在校門口上停住,曼斯的眼角處還掛著死里逃生的疲憊,他倚靠著酷熱的車門,打火機的火苗在雪茄上擦過。
他對著正在趕來的執行部成員吐出一口煙圈:“后車里面是本次的任務成果和任務資料報告,務必盡快轉移。”
“我明白,迅速將其轉移!”施耐德面罩后的聲音像是生銹的鐵鏈。
當六個執行部壯漢抬走依次抬走金屬箱后,梧桐樹蔭下突然抖開學生們早已準備好的十二面校旗,暴雨般的掌聲驚飛了教堂頂的白鴿,草坪的天空幾乎要被它們的身影遮蔽,
“歡迎屠龍勇士歸來!”
路明非在人群最后踮腳四處張望,運動鞋踩著地上的陽光,少年的瞳孔里還倒映著車門開啟時的塵霧,就像是等待圣誕節禮物的孩子數著馴鹿雪橇上的包裹。
曼斯教授手中的打火機還留著劃痕,葉勝的腰帶扣折射陽光,酒德亞紀耳垂的耳釘隨笑聲顫動,這些人物和事從他的眼前無限的滑過,但是卻少了一個最為重要的家伙。
路明非擠開兩個舉著香檳的拉拉隊隊員,學生會的成員正打算對他怒目而視。
他無視了身后刀子般的視線,開口詢問道:“教授,怎么沒看見敖蝶呢?”
少年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還踮著腳望向車隊后方。
塞爾瑪的墨鏡滑落到鼻尖,露出青黑色的眼圈,酒德亞紀拍背的手勢像是在安撫受驚的寵物貓,曼斯摸向煙盒的動作蹲在半空。
所有從青銅城歸來的人都在避開那道目光,仿佛路明非是一面照妖鏡。
學生們似乎也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當凱撒的右手高舉握住時,那些歡呼聲投入榮退潮般消散,十二面旗幟緩緩垂落,旗尖掃過地上的香檳包裝箱。
曼斯的下巴繃緊,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ICU病房在E區,過去看她一下吧。”
路明非的耳朵里嗡嗡作響,仿佛有人往他腦殼里埋了顆震撼彈,等他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撞開人群狂奔,學生群體頓時裂開成兩道直線。
芬格爾的涼鞋在大理石地面拍出急促的踢踏聲,這個平時總是一副敗犬氣息的德國佬此刻敏捷的像是非洲草原上的獵豹。
“E區…鐘樓后面。”路明非喘息著,記憶在恐懼當中扭曲。
“看清楚!E區在那邊!”
德國佬拎走他的力道就像是提起超市打折的衛生紙,他們此刻前進的方向,醫療部的紅十字標志在日光里流血般發亮。
路明非設想過無數重逢場景,可能是獅心會招新時她翹著二郎腿審查檔案,或者是學生會舞會上她踩著短靴踢開香檳塔。甚至夢到過自己人模狗樣對她說師姐我來拯救世界了,卻從來沒有想過消毒水味道會取代香水,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成為背景音。
監護室的玻璃上倒映出他緊繃的臉,病床上的人形讓他想起埃及文化里的木乃伊,繃帶下隱約可見剃光的頭皮,縫合線像蜈蚣般攀在太陽穴上,隨著少女的呼吸微微起伏。
“師弟…”
“她情況怎么樣了?”少年聽見自己的吞咽聲被放大。
芬格爾掏出皺巴巴的診斷書,他跳過了一切專業的術語說:“身體機能一切正常,健康的比大多數混血種都還要好,但是體溫一直固定在39℃。”
“39℃?”
少年突然想起課堂上講述的龍類體溫,大多數龍類的血也是這個溫度,這個聯想讓他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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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格爾投出空啤酒罐的響聲驚動了陰影,月光正從西側窗戶上爬上了路明非的膝蓋,這個蜷縮在椅子上的男孩像尊古廟里落灰的雕像,手肘在扶手上壓出發紫的紅痕。
“師弟,該補充燃料了,食堂今晚有勃艮第燉牛肉,”德國人撓著頭,“當年執行部有對倒霉鴛鴦,姑娘中了發龍類亞種的毒素,她男朋友守著ICU就像是守著美聯儲金庫的衛兵。”
他的身影忽然晃動,芬格爾瞥見少年耳尖不易察覺的顫動。
他咧嘴露出犬齒:“你猜那姑娘醒來第一件事是什么?她抄起輸液架追著男友打,說你要是餓死了誰給我帶芝士漢堡。”
“我和師姐,不是那種關系。”
“知道知道,革命友誼嘛,”德國佬拽他起身時摸到一手冷汗,“這位師弟,你也不希望自己師姐睡醒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餓暈過去的自己吧?”
走廊拐角處突然傳來高跟鞋的叩擊聲,紅發巫女抱著胳膊斜靠在病房的門口。
“長官晚上好。”
芬格爾露出白牙做了個美式軍禮,他拖拽著路明非進入電梯,電梯門關閉的瞬間,他褲兜里的手機正在瘋狂震動,守夜人論壇首頁已經刷新出《S級夜襲ICU!獨家視頻帶你揭秘A級新生和S級新生的不解緣分!》
電梯運轉的吱呀聲里,最后傳入走廊的是某廢柴師兄討要夜宵錢的嘟囔聲。
“我七歲那年你說自己要當奧特曼人間體,”她屈指彈了彈玻璃,“我當時就應該帶你去青山精神病院掛號,少逞點英雄了,畢竟他們連骨灰盒都是特制的。”
“我還記得你說要穿一件很性感的V領禮服給我當伴娘,要狠狠的搶我的風頭,”諾諾輕笑,“凱撒在樓底下繞了兩圈,說自己準備了對你的特殊戰術,我覺得你到時候可以下手輕點,他的兩塊胸大肌可經不住第四十八次粉碎性打擊。”
“你的迪迦奧特曼變身器,”她咬著的小嘴唇滲出血珠,“還在我床頭柜的第三層,我可不希望幫某個人帶回老家。”
紅發女巫最后的耳語被自動吞沒,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這片寂靜的過道再次歸于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