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軍故意假裝算不明白，立刻讓站在他對面的干部有了優越感，將話茬接了過去：

“兩樣加起來攏共是兩百六十塊！”

計算完畢，干部手中的手電筒差點沒拿穩：

“同志，我誠心要，你們可別想著宰我，往常哪有那么高的價？”

王鐵軍不慌不忙地從兜里掏出盒“大前門“，給干部遞了一支：

“你也知道那是往常。”

“現在皮子漲價了，肉也漲價了，再說……”

說到這里，王鐵軍朝黑市門口努了努嘴，

“再說這里可是黑市，買東西不要肉票，這價我都給你算低了。”

“要不是為了賣個好價錢，我們兩兄弟也不能半夜跑到鎮上來，還在路上遇到了狼群。”

“我給的都是實誠價，你要是實在覺得不合適，我們也不強買強賣，你再去別家看看有沒有我那么新鮮實惠的野味賣。”

雖然王鐵軍說的在理，但是對方還是在思考。

畢竟這可是兩百六十塊錢，普通人一年怕是都賺不到那么多錢。

就在此時，王鐵軍又開了口：

“領導要是能把猞猁和狼都包圓了，我幫你把東西送到家。”

“那價格真是最低了，一分都不能少。”

王鐵軍也不愿意這好不容易送上門來的顧客，當即便說出了自己的底線。

送貨上門雖然只是件小事情，卻最是討這些怕麻煩的干部歡喜。

四下里靜得出奇，只有風刮過電線桿的嗚嗚聲。

干部用手電筒掃了掃周圍，卻再也沒看到類似的野味攤位。

他心知肚明，這冰天雪地的，想再找這么肥實的野味確實不容易，更何況還是那么新鮮的。

“行，二百六就二百六。”干部一咬牙，答應了王鐵軍的價錢，“你們跟我走。”

見干部終于答應，王鐵軍卻是沒動，只是好整以暇的看著對方。

看到王鐵軍是這種做派，干部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從內兜掏出個棕色的皮錢夾——王鐵軍眼尖，瞅見里頭厚厚一沓“大團結”。

干部細細數出了二十六張，厚厚的一摞就那么遞了過去：

“收了錢就趕緊跟我走，這肉可是有人急著用。”

王鐵軍接過錢，借著昏暗的燈光仔細捻了捻，倒是一分不少。

他沖陳大勇使了個眼色，兩人麻利地將藍布又蓋了回去，就那么跟著干部走了起來。

走了約莫二十分鐘，眼前出現排紅磚房，煙囪冒著白煙。

王鐵軍眼尖，瞅見旁邊似乎就是公社，這里應該是公社食堂。

干部掏出鑰匙打開側門，說：

“進來吧。”

食堂里熱氣騰騰，大鐵鍋里燉著酸菜白肉，香味兒勾得人直咽口水。

幾個穿白大褂的炊事員正收拾灶臺，見干部進來都點頭哈腰地叫“張主任”。

王鐵軍心里有了譜——原來是食堂的采購主任，怪不得出手這么闊綽。

“把東西放墻角就行。”張主任指揮著，又吩咐炊事員，“小劉，給這兩位同志倒碗熱水。”

這大冬天的兩人也樂意喝杯熱水，接過印有“人民公社好”字樣的陶瓷缸，

滾燙的缸壁烙著掌心，喝上一口，那股暖意一直竄到心窩里。

陳大勇在旁邊吸溜著熱水，凍僵的鼻頭漸漸恢復了血色。

就在喝水的時候，王鐵軍的目光突然釘在灶臺旁的條凳上——

那里攤著張灰褐色的狍子皮，邊緣已經卷邊，帶著暗褐色的血漬。

皮子顯然只是簡單剝下，連脂肪都沒刮干凈，在食堂的油煙里熏得發黃。

王鐵軍突然放下缸子，搓了搓手，說：

“張主任，這些皮子……你留著也沒用吧？”

張主任正往筆記本上記著什么，聞言抬頭瞥了眼：

“我要那血呼啦的皮子干啥？”

“又不能下鍋，還看著惡心。”

聞言王鐵軍眼前一亮，故意等兩個炊事員走遠，這才掏出五張大團結遞了過去：

“既然張主任不要這皮子，要不你就把這猞猁皮和狼青皮'處理’給我們，就當幫你打掃衛生。”

“你放心，我兄弟的剝皮手法好，絕對不會傷到半點肉。”

話音剛落，王鐵軍已經把鈔票隱晦的壓在了賬本下面，繼續說道：

“我們兄弟嘴嚴實，保管不會有人知道公社的皮子去哪了。”

詫異的看了眼王鐵軍，張主任沒想到他那么會來事兒。

王鐵軍的話幾乎是在明晃晃的告訴他，這錢他可以自己留著，問他愿不愿意干這票買賣。

甚至王鐵軍說這話的時候還特地等到炊事員離開之后才開口，為的就是防止隔墻有耳。

鋼筆尖匯聚的墨水在紙上洇出個墨點，張主任左右瞄了瞄，突然合上賬本，那五張票子就像變魔術似的消失了:

“小兄弟倒是敞亮，那就麻煩你幫忙處理這些腌臜的東西。”

“那邊墻角還有張狍子皮，你們要處理就一并處理了。”

給陳大勇比劃了個眼神，示意對方去幫忙剝皮，王鐵軍卻是沒真白收那張狍子皮，反倒是又拿了二十塊錢偷偷塞了過去：

“我們哪能白拿張主任的東西，該給的錢還是得給。”

說到這里，王鐵軍又試探了一句：

“張主任，你這兒經常收野味？”

“如果可以的話，以后我直接把東西送到你這來，還這樣幫你處理不要的垃圾？”

張主任沒想到這還是門長期生意，剛好他也缺新鮮的野味，當即便笑了起來：

“收，我當然收。”

“上頭來檢查的，開會的，都點名要野味，現在可缺著呢。”

“現在政策放寬了，公社也能搞點'特殊招待’。”

“小同志做人做事也敞亮，只要你送來的野味我都收，按黑市的正常價給你。”

“對了，倉庫里還有不少皮子，血呼啦的看著就膈應，正愁沒法處理呢。”

說著，張主任從墻上摘下一串鑰匙，

“既然小同志你需要，那就跟我來。“

倉庫門一開，霉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張主任滿臉嫌棄的踢了踢墻角的麻袋：

“就這些，入冬以來攢的，就在袋子里裝著。”

“也不知道最近這是刮的什么風，皮貨價格忽然上漲，連帶著連野味的肉價都漲了一些。”

張主任說得不經意，卻被王鐵軍放在了心里，暗道之前聽到的消息果然是空穴來風。

就那看起來普通的獵人能有公社采購辦的主任消息靈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