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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哪里跑?

循著黑子滴溜溜轉的眼珠子往前瞅,兩人瞇縫著眼數了二十步開外,有棵歪脖子紅松杵在那兒。

那樹杈子上團著團灰不溜秋的影兒,活像生產隊倉庫里發霉的棉絮團。

仔細一看,那灰影不是他們之前遇到的猞猁又是什么?

那畜生支棱著兩撮黑毛耳朵尖,正抱著樹干在那睡著覺。

原本油光水滑的灰毛這會兒東缺一塊西少一撮,露出底下翻著粉肉的傷口——

足有尺把長的刀口子,結著黑紅血痂,活像被人用鐮刀豁開了似的。

風打著旋兒卷了過來,帶著股子鐵銹腥氣,跟年前公社殺年豬時一個味兒。

王鐵軍攥了攥別在腰間的獵刀——這可是他娘花大價錢給他買來的護身刀,刀刃子雪亮,砍柴火都不帶卷刃的。

那天也正是這把獵刀對著眼前這只猞猁的后背砍了下去,愣是把這山貓子劈成了血葫蘆。

即便是猞猁生命力頑強,這傷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

在看清灰影模樣的瞬間,陳大勇已經將原本背在背上的槍取了下來,就那么直接瞄準了起來。

只是看著他那搖擺不定的動作,王鐵軍實在是有些懷疑這一槍的準頭。

“別急著開槍,打歪了這畜生可就跑了。”

“放輕松,我過來幫你。”

話音剛落,王鐵軍的手便已經搭在了陳大勇的胳膊上,幫他穩住了顫抖的身體,

“對準準星,現在沒啥風,只能能瞄準基本就能中。”

在王鐵軍的指導下,陳大勇端著的槍也是越發平穩起來,準星更是一點一點朝著猞猁的身軀靠近。

見狀,王鐵軍也是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對嘍,就當瞄著村支書家房檐下那盞氣死風燈。”

“別有壓力,感覺到了就開槍!”

“砰!”瞄了半天的陳大勇總算是開了槍,槍響震得樹梢頭的“樹掛“簌簌往下掉。

那猞猁也是機敏,在槍聲響起的瞬間便已經反應了過來,猛地騰空而起。

饒是如此,子彈的速度卻更快,擦著猞猁胳膊打進樹干,震落一蓬積雪。

也就是在陳大勇開槍射擊的瞬間,王鐵軍也沒閑著,抽出獵刀便朝猞猁沖了出去。

猞猁靈活無比,就單管土槍的裝填子彈的速度,不等他們開第二槍便早已跑沒了影。

猞猁雖然靠著機敏避過了這襲向要害的一槍,卻也因此失去了平衡,直接從樹上跌落了下來。

而此時王鐵軍也已經來到了紅松附近,眼瞅著距離不夠,猞猁就要逃跑,

當即便鉚足了力氣,就那么將手中的獵刀朝著猞猁掉落的地方擲了過去。

獵刀在雪地里“嗖”地飛出,銀亮的刀片子映著日頭,活像正月十五耍的龍燈,打著旋兒朝那畜生飛去。

雖說隔得老遠力道泄了大半,可刀刃子到底是新磨的,“刺啦”一聲就給猞猁后腿豁開道血口子。

那畜生吃痛,渾身的毛“唰”地炸開來,活似個漏了氣的毛氈墊子。

它非但沒逃,反倒弓起脊背,咧著滿口黃牙“嗷”地一嗓子,震得樹梢頭的雪粒子簌簌往下掉。

王鐵軍心里咯噔一下——這模樣他見過,前年林場張把頭就是讓這么只受傷的豹貓撓花了臉。

正僵持著,后頭突然炸響陳大勇的破鑼嗓子:

“接著!”

只見他掄圓了胳膊,連刀帶鞘甩過來,刀鞘在雪地上犁出條深溝,活像生產隊那臺“東方紅”拖拉機開過的壟溝。

王鐵軍彎腰一抄,掌心立刻傳來熟悉的觸感——刀把上纏的麻繩還是用桐油泡過的,防滑!

猞猁拖著傷腿往后蹭,雪地上拖出條紅蚯蚓似的血道子。

這畜生精得很,曉得跑不過完好無損的漢子,索性把身子團成個刺猬樣,黃眼珠子死盯著人轉。

王鐵軍攥著刀把子的手直冒汗——三米開外,正是老獵戶常說的“閻王線”,再往前半步,那畜生的利爪就能把人開膛破肚。

那畜生精得很,黃眼珠子滴溜溜轉,愣是跟王鐵軍僵成了個“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感受著眼前尷尬的氣氛,王鐵軍后脖頸子直冒冷汗,暗道這時候要是有條好獵犬該多帶勁!

眼角瞥見蹲在雪窩子里的黑子——這老伙計倒是忠心,瘸著條前腿還齜著牙往前蹭。

黑子可是劉叔的寶貝疙瘩,打獵的時候也幫了王鐵軍不少忙,如今老得毛色都泛白了,他哪舍得讓它再拼命?

“砰!“

突地一聲槍響震得松樹梢上的冰溜子“嘩啦啦“往下掉。

就在一人一猞猁相互對峙的時候,陳大勇不知啥時候已經貓到歪脖子樹后頭,想起王鐵軍之前的教導,四平八穩地對著猞猁來了一槍。

王鐵軍就勢一個猛子撲上去,手里的獵刀掄得跟秋收搶場時的鐮刀似的。

“噗嗤”一聲,子彈在猞猁胸口炸開朵紅艷艷的血花。

王鐵軍的刀片子緊跟著就到,“咔嚓”一聲劈進了猞猁的脖頸子,刀刃子卡在骨頭縫里直顫悠,震得他虎口發麻。

他卻還覺得不夠,快速抽出來又又補一刀,這回刀口子深得能看見白森森的喉管。

伴隨著獵刀的再次抽出,血柱子“滋”地噴出老高,濺在雪地上活像誰打翻了紅油漆。

王鐵軍也不戀戰,砍破猞猁的脖頸后便一直在往后退,瞬間便退出了五六米的距離。

他卻還覺得不夠,轉身便朝著陳大勇所在的方向跑了過去。

也就是在王鐵軍開始逃跑的瞬間,一道憤怒的咆哮聲從他身后傳來。

那猞猁徹底瘋了,拖著血葫蘆似的身子往前躥,想要拉著王鐵軍一起見閻王。

只是它跟王鐵軍總是隔著至少兩米的距離,這段距離就像是王鐵軍的守護線,將它牢牢地隔離在了外邊。

猞猁雖兇,到底還是受了致命傷,不過是三兩分鐘的時間,它的眼神便漸漸散了。

最后“轟隆”一聲栽進雪窩子里,震得旁邊松樹上的積雪簌簌往下落。

四條腿更是開始打起了擺子,最終徹底沒了動靜。

眼瞅著猞猁已經趴下,王鐵軍也松了一口氣,就那么不顧形象,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此時他才驚覺自己棉襖的后襟早都叫汗溻透了。

將陳大勇的獵刀重新插回刀鞘,王鐵軍喘著粗氣說:

“這畜生還真特么兇,不過到底還是栽在了我們手上。”

陳大勇接過自己的獵刀,這回學精了,隔著老遠用刀尖往猞猁身上捅,活像供銷社的售貨員用桿子挑布頭。

王鐵軍瞅著雪地上洇開的那灘血,紅得跟過年貼的對聯似的,不由得咧嘴笑了:

“大勇啊,現在你倒是謹慎上了,之前干野豬的時候卻是膽子大得很。”

他蹲下身,撿了根木棍撥拉了下猞猁耷拉的腦袋,繼續說:

“瞅見沒?脖子都快斷成供銷社的鉸鏈了,華佗來了都得搖頭。”

“你先去做個抬杠,我先緩會兒,剛剛好懸沒被這畜生撓到。”

陳大勇也知道王鐵軍累著了,二話不說便去周圍找起了材料,又從腰間抽出麻繩,三兩下就綁好了抬杠。

“等這畜生血放干了再抬,要不我們身上的衣服可就要被糟踐了。”

說到這里,陳大勇將王鐵軍之前擲出去的獵刀又插回了他腰間的刀鞘里。

剛才要不是情況緊急,王鐵軍哪舍得那么造自己的寶貝獵刀。

又用獵刀撥弄著猞猁脖頸上翻開的皮子,陳大勇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哎呀呀,這要是囫圇個兒的,供銷社起碼能給八十塊!”

“現在這刀口子,怕是連五十塊都懸乎……”

“你個財迷!”王鐵軍往雪地上啐了一口,“別人在山上轉悠一整天,連根兔子毛都沒撈著。”

“你撈著了那么大只猞猁卻還不滿足。”

趁著說話的功夫王鐵軍已經站起了身,把抬杠往猞猁前后腿上一穿,兩人嘿呦嘿呦地往山下走。

然而就在兩人抬著猞猁經過一棵足有磨盤粗的枯樹的時候,原本蔫頭耷腦的黑子突然支棱起耳朵,沖著樹洞“汪汪”狂吠了起來。

那動靜,比公社大喇叭播緊急通知還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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