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沙山酉時三刻
蘇蟬衣的銀針抵在趙驍喉結時,他嗅到針尖傳來的苦杏仁味。那是遼東烏頭的毒性被金針菇素中和后的特殊氣息,唯有藥王谷“鬼門十三針“傳人能調配如此精妙的解毒劑。
“閣下脈象如走沙,分明中了唐門的七日銷魂散。“白衣女子指尖輕旋,金絲診脈線已纏住少年手腕,“卻能用趙家血脈壓制毒性,倒是省了我半錢龍腦香。“
陸滄溟的陌刀突然橫在兩人之間,刀鋒斬斷診脈線:“藥王谷何時開始豢養墨家木鳶?“他盯著百米外正在組裝攻城云梯的駝隊,那些商人打扮的腳夫,拆卸貨箱的動作分明是軍伍出身的操典手法。
沙丘后方傳來悶雷般的響動。趙驍看見三個丈余高的青銅巨人破沙而出,關節處噴涌著蒸汽,手中握持的既非刀劍也非戈矛,而是形似《武經總要》記載的“猛火油柜“。
“這是公輸家的破軍械甲。“蘇蟬衣翻手亮出九枚寒玉針,“三年前魯陽血戰,墨家與公輸家的機關術對決導致洛水倒流...“她突然旋身甩針,玉針沒入沙地之處,竟竄起三尺高的幽藍火焰。
火焰照亮了沙地下蠕動的鐵鱗。趙驍倒吸冷氣——數以千計的機關蜈蚣正從四面八方向他們游來,每節軀殼都布滿倒刺,口器噴吐著熟悉的醉骨香毒霧。
陸滄溟甩出波斯星盤,鎏金指針在玉衡星位劇烈震顫。趙驍福至心靈,掏出虎符按向星盤背面的二十八宿圖。當紫微垣星圖與虎符錯金紋重合的剎那,鳴沙山突然裂開七丈寬的溝壑。
“進震位!“蘇蟬衣揮袖灑出硫磺粉,幽藍火焰瞬間暴漲成火墻。三人躍入地縫時,趙驍瞥見青銅巨人胸甲上閃過熟悉的睚眥紋——竟是血旗盟的標記。
地底甬道的壁畫讓趙驍汗毛倒豎。那些用夜光朱砂繪制的,分明是各種人體改造圖譜:胸腔裝載齒輪的心臟、脊柱替換成精鋼鎖鏈的力士、甚至顱骨內置水運儀象臺的謀士。
“這是隋末偃師宗的秘窟。“陸滄溟觸摸著壁畫的鎏金勾線,“大業十二年,宇文愷在此...“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機括聲打斷。甬道兩側的石刻生肖像竟開始移位,寅虎與申猴的眼珠射出淬毒弩箭。
蘇蟬衣的裙裾突然展開成玄鐵傘面,叮當聲中擋住箭雨。趙驍注意到傘骨上刻著“開皇九年將作監制“,這正是隋朝軍械監的落款方式。藥王谷圣女與隋朝遺寶的關聯,讓局勢愈發撲朔迷離。
前方出現三條岔路。陸滄溟的陌刀突然指向右側通道:“血腥味。“話音未落,左側通道傳來嬰兒啼哭,中間則飄出趙驍亡母最擅做的杏花羹香氣。
“三尸迷魂陣。“蘇蟬衣彈指射出三枚銀丸,擊中壁頂隱蔽的銅鈴,“聽聲辨位不如看...“她突然頓住,因為趙驍已徑直走向飄著香氣的通道,瞳仁泛起詭異的琥珀色。
虎符在少年懷中發出蜂鳴。當趙驍觸摸到通道盡頭的石門時,那些雕刻著西域胡旋女的浮雕突然活了過來。舞女手中的箜篌琴弦實則是控制門閘的機簧,十二根弦對應著十二時辰的星象方位。
“讓開!“陸滄溟揮刀劈向石門。刀鋒與青銅門碰撞的剎那,整條甬道突然翻轉,三人墜入布滿鐘乳石的水潭。趙驍浮出水面時,看見潭底沉著九尊青銅鼎,鼎身銘文正是父親書房那卷《連山易》的殘篇內容。
蘇蟬衣突然悶哼一聲。她的左肩插著半截斷箭,傷口流出的竟是銀白色血液。趙驍想起《黃帝外經》記載的“汞血之人“,這是長期服用金丹導致的異變。
“二十年前藥王谷慘案...“陸滄溟突然擒住女子手腕,“原來你是蘇慕遮的女兒。“他的陌刀挑開蘇蟬衣的衣領,露出鎖骨處火焰形胎記——與趙驍腰間虎符的紋路如出一轍。
潭水劇烈沸騰。九尊青銅鼎緩緩升起,鼎耳噴出紫色煙霧。趙驍懷中的虎符與蘇蟬衣的胎記同時發光,在煙霧中投射出敦煌地形圖。圖中標注的紅點正在移動,竟與三日前涼州淪陷時的兵力部署完全一致。
“原來我們都是鑰匙。“蘇蟬衣苦笑。她拔下金釵劃破掌心,將血滴入潭水。當血珠與趙驍的血液相融時,鼎內傳出機括咬合的巨響,潭底升起座精鋼祭壇。
祭壇上陳列的既非神器也非珍寶,而是具冰封的女尸。女子容貌與蘇蟬衣有七分相似,雙手交疊處放著半塊虎符。趙驍突然頭痛欲裂,記憶碎片如潮水涌現——五歲那年,父親曾帶著他在同樣的冰棺前叩拜...
“小心!“陸滄溟的陌刀擦著趙驍耳際飛過,擊落三枚燕尾鏢。青銅面具人從鼎后踱出,手中的《武經總要》正在自動翻頁。當書頁停在“木牛流馬“篇時,潭底機關聲大作。
“游戲該結束了。“面具人聲音帶著金屬回響。他撕下書頁拋向空中,那些紙張遇風即化為鐵甲騎兵。更駭人的是冰棺女尸突然睜眼,手中虎符與趙驍的殘符產生強烈共鳴。
蘇蟬衣的金針暴雨般射向面具人,卻被突然降下的精鋼囚籠隔絕。陸滄溟拽著兩個年輕人躍入暗流,身后傳來冰棺爆裂的巨響。在湍急的水流中,趙驍看見女尸的右手食指正指向北方——那是朔北軍鎮所在的方位。
當他們被沖進地下河時,上游漂來盞破損的孔明燈。燈罩上繪制的北斗七星,天樞星的位置被朱砂打了個叉。趙驍突然想起涼州城頭的燈火陣法,寒意比河水更刺骨。
“七日后,朔方城。“陸滄溟盯著燈罩上的血字預言,“看來有人急著要我們打開潘多拉之盒。“
蘇蟬衣正用銀針封住自己幾處大穴,聞言抬頭:“在那之前,少俠是否該解釋下——為何你的血能喚醒偃師宗的祭壇?“
趙驍低頭看向掌心未愈的傷口。月光穿透水面映照在血珠上,竟折射出奇特的棱光——這根本不是正常人類的血液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