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原凝視著神國那觸目驚心的崩潰中心，意念微動。
磅礴的神力如潮水般涌向斷壁殘垣。
散落漂浮的金色磚石開始震顫，仿佛被無形巨手牽引，精準地倒飛回原位。
斷裂的神殿支柱沐浴在烈陽光輝中，裂紋飛速彌合。
神力流淌過的地方，逐漸恢復原貌。
終于，在無數廢墟中，一座大型神殿重新屹立在了神國之中。
以這座神殿為中心，周圍許多小型殿宇也接連恢復，連綿成一片壯麗的神宮群落。
心念一動，沈原立刻就瞬移到了神殿門口。
神殿的名字自動浮現在他意識中。
“覲陽殿......這一片神殿群，叫覲陽神宮......”他瞬間明悟，“當有仆神前來覲見烈陽神時，這是他們踏入神國的第一站。”
此殿為烈陽神國權力核心象征之一，覲見的神明們需要在這里驗明正身，查看其神明尊格是否受到污染侵蝕、是否保持純粹。
覲陽殿周遭環繞著眾多副殿，神國鼎盛之時，這里應該有大量神職生靈。
“覲陽神宮……規模遠超一座城池，比黑澤神國還要龐大許多。”
沈原感嘆，盡管這恢弘的神宮僅是神國的一小部分，但終究是一個嶄新的開端。
自己這里總算有個正兒八經神國的模樣了。
他踏階而上，邁入覲陽殿內。
就在腳步落定的剎那，一股磅礴的信息流轟然灌入他的意志！
【不要探究歷史】
【不要復活舊神】
【不要修復權柄】
沈原的意識轟然嗡鳴。
警告如同驚雷，直接在他的意識深處炸響，幾乎難以承受。
他能從警告中感受到那種恐懼。
“覲陽神宮中，本應該有位原烈陽神的仆神主持一切事務......是這位仆神隕落前遺留的信息嗎？”
原抬頭，目光落在大殿盡頭那空蕩的神座之上。
“為何信息流中卻沒有他的尊名？”
他能自動知曉覲陽神宮的名字，那這位仆神的尊名也該被他自動知曉才對。
“像是被某種力量抹去了他的存在，連尊名都沒留下來。”
“不要探究歷史，是要我按照現在的軌跡走下去，不要窺探烈陽神的過往？”
“不要復活舊神，應該就是讓我不要復活這位仆神......會帶來災禍？”
最令沈原感到莫名震撼的，是第三條警告。
“不要修復權柄......”
起初他還沒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如墜冰窖。
“指的是......烈陽神的專屬權柄？”
連幽影神、蒼巖神這些山野小神，都有屬于自己的專屬權柄。
他作為烈陽神怎么可能沒有？
神國帶給沈原的【神罰】【具現】，不過都是基本權柄罷了。
“一旦修復專屬權柄，擊穿神國的大敵就會立刻察覺？”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席卷沈原全身。
“看來以后得低調一點，不然引來未知敵人的關注，我就死定了！”
就在沈原驚魂未定的時候，小碑卻不管那么多，他領著大山，在神國中肆意奔跑了起來。
“哇！好大宮殿！”
他興奮地左顧右盼，好奇地東張西望，伸手觸摸著金黃色的神柱，甚至用臉親昵地摩挲。
小碑流連忘返，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輝煌之中。
突然，他意識到了什么，感覺有點不對勁。
小碑知道烈陽神有一定的來頭，因為沈原之前給他和大山共享過大巫祝和族長還有烈陽戰留下的智慧與知識。
在大巫祝的認知里，烈陽神不過是一尊擁有普通城池的尋常神明。
“不對啊！”小碑猛地意識到矛盾之處，“這樣規模的神國，豈是一個‘尋常神明’所能擁有的？！”
他發現了疑點。
“這只能說明，大巫祝了解的，也不是真相。當初他接手時，原烈陽神就只剩下了遺蛻，他們并不知曉真正的歷史。”
一代又一代的大巫祝在暗中用身軀作為容器，寄存遺蛻，代行著賜福權柄，替烈陽神創造神力戰士。
烈陽神真正的歷史，早已被塵封掩埋。
如今的烈陽族人，所知的不過只是冰山一角。
“也可能......他們的記憶被徹底篡改過。”
沈原提出了另一個冰冷的猜測。
從根源上篡改所有烈陽族人的記憶，并不是很難。
甚至他現在就能用【具現】權柄做到。
小碑聽見這個猜測，不由得驚嘆道：“那你到底什么來頭啊？有這么龐大的神國，到底怎么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疑問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心頭。
“我也不知道。”沈原搖搖頭，語氣凝重，“把這些問題都爛在肚子里，不要問，更不要深究。”
“為啥？”
小碑一臉不解。
沈原沒回答，只是把先前那三條警告具現了出來，直接沖擊小碑的意志。
“啊！疼疼疼疼！”
小碑哪里承受得住這等沖擊？他痛苦地抱頭蹲下，緩了許久才讓震蕩的意志平復下來。
“我錯了，我閉嘴。”
他終于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再不敢多問一句。
沈原的目光掃過神國中尚未修補的、更為廣闊的崩潰區域，心中暗嘆。
恐怕只有將神國完全修復，他或許才有資格去觸碰那些塵封的秘密。
連全盛時期的烈陽神都無法抗衡的對手，現在的他，知曉都是罪過。
他大手一揮，將那些象征著毀滅與未知的崩潰區域再次隱藏了起來，只保留了已修復的覲陽神宮，作為神國當前的全貌。
“黑澤已經拿回權柄和神國，恢復了黑澤神尊格，現在是時候再次見見青丘神了。”
青丘神無法降臨黑澤的神國，因此大家見面的地點，還是在烈陽神國之中。
意念轉動間，神國的場景隨之變幻。
沈原再次幻化出了青丘神故鄉的模樣。
凍土，葬神峰半腰，青丘神宮的神光再次亮起。
青丘神的意志再次降臨烈陽神國之中。
與此同時，黑澤的身影也從自身神國中跨出，出現在此地。
“小友，別來無恙。”
青丘神還是那副溫潤的青衣男子形象，他仔細打量著黑澤，眼中流露出贊許：“小友的動作，比我想象中更快，黑澤竟然已經恢復了，不僅拿回了權柄，還奪回了本體！真是可喜可賀。”
“過程其實很不順利。”
沈原語氣謙遜。
他控制自己的神力與青丘神的意志接觸，最近發生的事情便瞬間達成共享。
青丘神連連嘆息，目光轉向黑澤：“黑澤，你棄之如敝履的東西，卻被那新神視若珍寶。如今既然已經奪回尊位，當恪盡職守，不要再重蹈覆轍。”
他又看向沈原，語氣鄭重：“還請小友多督促他，若是神墓再不穩定下來，后面可就壓不住了。”
沈原頷首：“前輩放心，黑澤現在不敢偷懶。”
作為仆神，黑澤沉默地立于一旁，并無辯駁的資格。
所以他干脆沒有說話。
“現在黑澤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前輩該兌現承諾了吧？”
沈原目光炯炯地看向青丘神，當初對方說過，等解決了黑澤的問題，他便會拿對死氣的研究做交換。
沈原可記得一清二楚。
青丘神聞言，臉上溫潤的笑意收斂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歷經歲月沉淀的肅穆與凝重。
“這個自然不敢忘。”
青丘神的聲音低沉而悠遠：“關于死氣，從我作為‘狐鎖’封鎖大門時，就與之相伴，我都忘了有多久的歲月了。雖然不敢說洞悉了它的全部秘密，但也有了點心得。”
“您好像并不怕被死氣同化侵蝕？”
沈原有些好奇。
青丘神聞言，淡然一笑，頷首道：“某種意義上，我與那扇大門是一體的，神墓里那位賦予我權柄時，便已在我身上烙下了這種特質。”
正因如此，他才能直接接觸并研究死氣。
縱使青丘神宮周遭生機盡滅，萬物凋零，青丘神自身亦能安然無恙。
“我們所感知到的死氣，并非尋常污穢或簡單的死亡之力。”青丘神緩緩道，“究其根本，它其實也算是神力的一種。換種說法，死氣應該是神力的反面，是神性光輝熄滅后的神力。”
“死氣也是神力？”沈原眉頭緊鎖，“神力是神明的力量，只能誕生于神明。那這樣說的話......”
一個驚悚的推論在他心中成型。
“沒錯。”青丘神肯定了沈原的猜測，“唯有死去的神明，才能誕生死氣。”
沈原陷入短暫的沉默，他腦子在飛轉。
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神明與人截然不同。
人正常死亡后，可以保留尸體，埋入墳地。
但神明不一樣。
神明一旦隕落，往往面臨被徹底吞噬、抹除存在的結局。
便如那烈陽神，神國崩毀為廢墟，自身痕跡泯滅殆盡，連過往的歷史都被抹去了。
神明，是沒資格留下尸體的。
甚至連尊號都流傳不下來。
“什么樣的神明，不僅死了，而且還能留下神軀，更能源源不斷產出死氣？”
這已超出了沈原的認知范疇。
“我們四個守墓神雖然在這里呆了無數歲月，但對神墓里的存在也一無所知。”
青丘神語氣帶著一絲無奈，他們都是被強行抓來的。
在他們來之前，神墓就已經存在了。
“但真相可能并非死亡這么簡單。”
青丘神話鋒一轉，指出了沈原的錯誤。
“神力奔涌之處，法則運轉，生機盎然；神明若正常隕落，那曾經支撐其存在的浩瀚神力就算不被其他神明吞噬，那也應該變成普通能量，逸散在天地之間。除非......”
“除非這種‘死亡’是提前安排好的，以某種權柄或規則，強行鎖住神力，讓其不會逸散......”
沈原瞬間抓住了關鍵。
“沒錯。再通過某種手段，讓神力原本構建的體系坍塌，那神力就會變質、會扭曲......就會形成死氣。”
青丘神說出了自己研究的答案，他的話語帶著一種冰冷的殘酷感：“由于是死亡神明產出的，因此這種神力不再是光明的、秩序的、賦予生機的，而是冰冷的、死寂的、吞噬一切的。”
“更嚴重的是，”青丘神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深刻的忌憚，“死亡神明已經不存在自我意志，失去控制的死氣，便會自行誕生意志。死氣意志會掌控無序的死氣，使無序變得有序，那死氣的增長便會成倍加快！”
“這么說的話......”
沈原摩挲著下巴，沉吟道：“神墓里那位，不論出于什么原因死去了，但他恐怕并不愿意看到死氣無序蔓延。”
他順著思路推演下去：“所以他才拘來你們四位守墓神，各司其職，讓青丘神鎖住大門；黑澤神制作鎮壓死氣意志的石碑；碧水娘娘看守水域；赤山神看守墳頭。只可惜......”
他瞥了一眼沉默的黑澤：“其中一環出了紕漏。”
黑澤中途撂挑子了，這才導致死氣失去了控制。
青丘神沉重地點點頭：“如果是這樣，那我們應該可以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他知曉自己死后，會產生死氣。”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他就是故意要散播死氣，這本就是他的目的！我們四個守墓神，是其他不可想象的存在創造的，來堵住他的陰謀。”
青丘神還說出了另一種猜測。
“死氣既是神力的反面，那么孕育它的神墓之主，自然便是‘反神明’。”
“死氣同化神力的特性，其本質并非為了毀滅，而是一種更為徹底的取代！”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不一定正確。”
青丘神也覺得這種猜測過于離譜，于是沒說太多。
“前輩已經很厲害了。”
沈原由衷贊嘆。
青丘神能研究出這么多東西，已經很了不起了。
真正的真相，怕是只有穿過大門，進入神墓里面，才能夠知曉。
“那解決死氣的辦法......”
沈原試探著追問核心問題。
青丘神臉上浮現出一抹溫和卻略顯無奈的笑容：“小友可知，為何我執意要待你助黑澤歸位后，才告知你解決死氣的辦法？”
沈原搖頭，靜待下文。
“原因很簡單，”青丘神坦然道，“因為我也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
青丘神緩緩道出原委。
當初，在黑澤復蘇之前，青丘神全身心研究著死氣。
某一刻，他在死氣海洋那混亂駁雜的訊息流中，發現部分死氣的流向有點特別。
像是在被故意引導。
而引導的終點，就是黑澤城那邊的大澤深處。
緊接著，黑澤就復蘇了，而且還伴隨著明顯的死氣異動。
“尋常神明一旦沾染上了死氣，便如跗骨之蛆，無法擺脫。而黑澤城里的神明，竟然敢主動引導死氣，事后還能全身而退，這不得不令我懷疑，他們掌握了一種特殊的對抗或利用死氣之法。后來，我又發現小友你自身便擁有克制死氣的奇異能力，當時我便想，如果兩種辦法能結合起來......”
“......”
聽到這，沈原默然，他感覺自己被坑了，被忽悠了。
原來青丘神只是單純畫了個餅，他并沒有真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