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哥，你跟我說……這件事就這么讓它過去？”

楊兌躺在病床上，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幽冷。

陶泉被這目光看的有些心里發毛，當下苦笑了起來：“楊生，我知道任誰遇上這種事，都咽不下這口氣。”

“但沒辦法，誰讓我們在人家的地頭上呢，有些事你不得不忍。”

楊兌冷冷說道：“就因為那些王八蛋是ITS理工的學生？”

陶泉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然后嘆了口氣：“實話實說，別看我們華商在這邊一個個家大業大的，好像很有能量似的。”

“但是商人就是商人，而且還是被嚴禁從政的華商，別管你多有錢，也別管你平日里怎么人五人六的，甚至也別管你跟那些華人社團關系有多密切，但是在東南亞這種地方，你整死幾個普通的混混沒有任何問題，但有幾類人是你絕對不能下手的，甚至連碰都不能碰……其中，就包括那些大學生。”

輕輕搖了搖頭：“楊生，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想讓我怎么幫你。”

“的確，憑借著我這邊的人脈關系，從別的地方調幾個人來，悄悄地把那些家伙做掉，其實并不難……甚至不用從美洲和香港調人，光東南亞這邊就有不少吃這碗飯的。”

“但問題是，做掉沒問題，后果卻是我們承擔不起的啊！”

說到這，陶泉再度重重嘆了口氣：“楊生，你對爪哇這邊的情況不陌生，應該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眼下的爪哇很像民國時期的華夏……華夏那時候就算再亂，就算再不把人命當回事，卻也沒見有誰敢輕易地對那些大學生下手。”

“沒辦法，在爪哇這種地方，大學生的社會身份實在是太敏感了，當局的重視程度也比我們這些華商的高太多了。”

“更何況那群混賬是ITS理工的學生？”

“你可能不知道，ITS理工的學生里，有相當一部分都具有軍方家庭背景。”

“在爪哇，乃至整個東南亞，軍方家庭背景意味著什么就不需要我多說了吧……就算那群混賬本身沒有軍方家庭背景，但他們的同學里一定會有，而哪怕是出于維系同學圈聲望和未來前途的考慮，那些有軍方家庭背景的同學也不會善罷甘休。”

“相信我，別管到時候做的有多周密，屆時在當局層層強壓之下，一定會被查出來。”

“就算查不出來什么證據，就沖著昨天晚上發生的這件事，當局為了給公眾一個交代，也會二話不說地把罪名扣在我們，甚至是本地這些華商的身上……你應該知道，他們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了。”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陶泉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輕聲安撫道：“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已經派人去查那些混蛋的家庭背景了。”

“如果說他們沒有軍方家庭背景，那不妨再等上個兩三年，等他們畢業了再行計較……畢了業，他們就不是大學生了，沒有這層身份護著，要想把這仇報回來還不容易？”

哪怕是后世的華夏，歷經無數輪擴招后，在大學生多如狗的情況下，這一社會身份依舊是敏感至極，動則就上社會熱點新聞，更何況在爪哇這種教育資源嚴重稀缺的國度？

所以，陶泉的話沒有半點水份，除非是想拼著在爪哇的家業不要了，否則真的不好對這些大學生下手。

楊兌聞言，卻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如果查出來那些學生有著軍方家庭背景呢？”

陶泉頓時噎住，好半晌才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真的有軍方家庭背景，那我真的只能建議楊生你，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忘了吧……漂洋過海出來混，終究是為了求財，誰讓我們只是外鄉人呢。”

雖然楊兌在出海參加工作的第二個年頭就知道“空有一身浮財就等同于圈里乖乖待宰的肥豬”這個道理了，但眼下陶泉的這么一番勸諫，還是讓他感受到了叢林那抹赤裸裸的殘酷。

呵……

果然是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啊。

吃點小虧他能忍，但是命都差點沒了，這種事他怎么可能忍？

想到這，他忽然笑了起來：“泉哥，你說得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

對個屁！

你學的是《論語》，老子學的是《掄語》！

說著，他稍微有些艱難地轉了轉脖子：“也是，狼性千里吃肉，漂洋過海地來這里，終究還是為了求財嘛……這樣，其實我昨天晚上在回去的路上已經想好了，我那十幾萬美元閑著也是閑著，買點股份倒也是樁劃算的買賣。”

陶泉聞言，歡喜之余，卻又忍不住有些驚疑起來。

楊兌愿意購買那些企業的股份固然是件大大的好事，這個年輕人不是笨蛋，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但是，一個身上有著七處骨折，昨天晚上更是被澆了一身汽油的人，醒過來后的第二天就張嘴聊這種事，這著實有些令人看不懂。

楊兌見狀，努力地擠出一抹陽光般的燦爛笑容：“到底入股那幾家企業，稍后再說，能不能勞煩泉哥，幫我把吳副總請過來……昨天晚上人家救了我的命，總歸要親口說聲謝謝才是正理。”

陶泉壓下心中的疑惑，點了點頭。

這是正理，救命之恩大過天，的確是該當面好好感謝一下人家吳副總。

………………

十分鐘后。

吳杰抬起手來看了看表，屁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小楊，感謝的話就不用說了，大家都是身在異國他鄉，別說我們跟你們是兄弟單位，就算不是，看見任何一個華人遇到這種事，我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好好養傷，公司還有其他事。”

看著這個剛剛坐下來不到兩分鐘的中年胖子起身就要走，楊兌趕緊叫住他：“吳總，請稍等。”

吳杰扭頭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實話實說，與最開始的蘇元華一樣，他對楊兌的印象并不好，相信楊兌對他地印象也絕對不會好到哪里去。

雖說昨天晚上的確救了楊兌，但那只是出于同為華夏人的緣故，并不會因為楊兌方才說了幾句感謝話就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即便他知道，這個小家伙很有些本事。

楊兌自然察覺的出來吳杰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疏離，但他卻沒放在心上，只是淡淡一笑：“吳總，我知道，您對我的印象并不好，但不管怎樣，昨天晚上終究是您救了我。”

“我這人臭毛病一大堆，但惟有一點……恩怨情仇我是分的很清的。”

說到這，他微微頓了頓：“所以，我其實就是想問問，既然你們福贏公司是負責輕工業品和機械設備進出口的，那么……冒昧地問一下，貴公司是否有在短期內組織運輸一批N95口罩的能力？”

“當然，如果能出口幾套熔噴布和防塵口罩的生產設備到泗水這邊來，那就更好了……我們金多多可以通過本地企業的名義，向貴公司派單，甚至是通過本地華商，向貴公司發出項目合資邀約。”

N95？

那是什么？

吳杰一臉的茫然。

楊兌見狀，馬上反應了過來：“不好意思，是我口誤，口誤……是TC-21C規格的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