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出口，布魯克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接著講下去。

“那些貴族們能身居高位，占有大片的田地、農民，僅僅是因為他們世代傳承的貴族身份。”

“但如海瑟娜所說，能力并不能伴隨血脈流傳，那些貴族們雖然比平民更有文化，但能力卻談不上出眾，而品行……更是相對一般，未見得有多少優勢。”

說到這里，布魯克頓了頓，還是沒好意思用太激烈的措辭。

畢竟，無論圣父如何站在他這邊，他也不能否認自己塞勒姆家族的血脈。

他咬咬牙，還是把對貴族的真實看法說出來了。

“他們盤踞在高位上，對圣城，對圣城的民眾漠不關心，每天致力于排除異己，貪污腐敗，忙著把圣城的財富劃為己有。”

“我想，如果貴族失去身份帶來的特權，和平民們公平競爭，會極大改善這種情況。”

布魯克說完，長舒一口氣，看向圣父和海瑟娜，期待著他們的反應。

海瑟娜看著布魯克，臉上是驚訝和敬佩，同為平民出身，你不僅和我是同道中人，你走得還比我遠啊。

賽里斯：我能說什么?你的出發點很好，但是先別出發了。

在賽里斯原來的世界，貴族早成歷史的眼淚了。

對布魯克的提議，他自然不會有“倒反天罡，貴族制度是《圣律》上明文規定的，祖宗之法不可變”這樣的感嘆。

但現在還不能廢除貴族特權，得等打完接下來的仗，才能對貴族們出手。

賽里斯放下之前翹著的二郎腿，稍微坐直了一些，開口道。

“布魯克，你說的沒問題，我會廢除貴族特權的，但不能是現在，要等到戰爭結束后。”

“現在大敵當前，根據索菲婭說的，曼奴爾的軍隊進攻圣國，不僅是想震懾其他王國，同時也在劫掠我們。”

“如果索菲婭沒有撒謊，那么，我推測，曼奴爾的財政已經瀕臨崩潰，只能靠掠奪勉強維持運轉。”

“如果我們現在強制廢除貴族，那些在圣國內，圣城外，自己領土上的貴族，很可能帶著財富投奔曼奴爾。

“而面臨嚴重財政危機的曼奴爾，一定會接納他們，導致不好的后果。”

“而且，貴族的土地怎么說也是他們的私人財產，我們要是現在強搶，會讓商人懷疑我們圣城是不是沒錢了，沒有能力兌付債券，動搖商人的信心。”

賽里斯說完，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口茶。

他給布魯克分析完貿然改革可能面臨的情況，總結道。

“你這個提議，還是先放著吧。”

布魯克聽著圣父講的話，心中深深嘆服，不住地點頭，手上也沒閑著，捏著羽毛筆，飛快地在紙上記述著。

海瑟娜也記了些東西，記完，放下筆，順手往圣父的茶杯里添了些茶。

“圣父，我明白的，大敵當前，是不好做這些。”

布魯克心中絲毫沒有被駁回建議的沮喪，圣父大人也贊成廢除貴族，不過是多等一段時間，這沒什么難的，他已經等了很久，不在乎再多等一會兒。

況且，圣父運籌帷幄，既然他說戰爭結束會收拾貴族，那就一定能做到。

布魯克滿懷希望地想，既然圣父同意廢除貴族，或許別的也能同意，他開口道。

“圣父，另外，我還有一個想法。”

“說吧，這里只有我們三個，你盡管暢所欲言。”

賽里斯講完剛才那一堆分析，又恢復翹著二郎腿的姿勢，靠在椅背上，鼓勵他。

“您知道的，農民一直承受著高額的地租，常年在田地中辛苦勞作，但勞動產出卻大部分都要拿去交稅，剩下的產出，大部分時候連填飽肚子都難。”

“所以，我希望能立法限制地租，不論用什么理由，貴族向自己所有土地上農民征收的款項都不得大于百分之二十，且一旦到達了這個數字，就不許再強制農民進行勞動。”

“這個百分數可以商量，但我希望能有這一條法案，維護一下辛苦勞作的農民。”

出身農家的布魯克說道，他想起自己的母親，那個勤勞慈愛卻總是處于困頓的人。

“當然可以，明天去大會上提出這個建議吧，我堅決支持你。”

賽里斯毫不猶豫地回答。

“好了，現在也夠晚了，要是沒別的話，就都歇著吧，明天也多的事要忙呢。”

賽里斯說道。

海瑟娜和布魯克都搖搖頭，表示沒什么要補充的了，站起身，向圣父行禮告退。

走出來，關上門，海瑟娜打著哈切，站在走廊上，回頭望向還從門縫里透出些光的辦公室，知道賽里斯還沒有休息，不由得感嘆。

“圣父大人真是太辛苦了。”

“是啊，何其有幸，我們能為這樣的宗座效勞。”

布魯克也輕聲附和。

————

第二天一大早，賽里斯就開始了一天的行程。

在海瑟娜的伴隨下，他騎著馬來到碼頭，親自監督糧食的交付。

商人行會中的很多人都是走水路來圣城的，此刻，那些滿載糧食的貨船已停泊在岸邊，來來往往的新兵們搬運著糧食。

在偉大圣父的注視下，這一切正有條不紊的推進。

賽里斯站在港口，和早早來到碼頭等待的商會會長巴爾德寒暄著。

巴爾德穿著一身輕便又華麗的禮服，置身于凌亂的港口間，他恭敬地說。

“圣父真是智慧絕倫，什么事到了您手里，都迎刃而解了。”

“過獎了，主要是大家齊心協力，為圣國努力。”

賽里斯隨口回道，他更關心接下來要辦的事。

巴爾德知道賽里斯講究效率，不喜歡浪費時間，稍稍鋪墊一下，就進入正題。

他露出有些為難的神情，說道。

“圣父大人，您之前您賞賜給我，叫我暫時保管的三重冠冕，您還是收回去吧。”

“那天我回去之后，晚上輾轉反側，深刻地反省了自己，我區區一個商人，人微言輕，功德淺薄，怎么有資格持有這樣一件圣物呢。”

“我的行為背叛了天主。祂懲罰我，叫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今天總算能在見到您，還請您收回這圣物，寬恕我等吧！。”

那天巴爾德帶著王冠回到商會，每一個見到王冠的商人都像見了鬼似的，嚇得魂飛魄散，連聲要求巴爾德把王冠送回去。

巴爾德也很無奈，圣父塞進他手里的東西，還了不是打他的臉嗎？

經過激烈的討論，商人們還是決定讓巴爾德把三重冠冕還回去，大不了免費送點糧食。

賽里斯聽了這話，心里淺笑一聲，臉上到是蠻正直地說道。

“這怎么行，說了抵押給你就是你的，我乃塵世牧首，萬千信徒的榜樣，怎能做出與圣典相違的背信之事呢?”

“王冠是圣物，天主教導的美德，更是不可放棄的無價之寶啊。”

“這王冠既然抵押給你了，我們圣殿就只會堂堂正正地把它贖回來。”

巴爾德遭到拒絕，感覺手上這頂王冠更像一個燙手山芋，他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心中著急，說。

“圣父，我們當然不是讓您做一個不守信的人。”

“我們啊，是擔心自己無法保管好這尊貴的圣物。”

“這是塵世的瑰寶，唯有舉國之力興建的圣殿，和身為天主嫡子，最偉大之人的您，才有資格供奉它。”

“所以，不如把王冠放到圣殿去供奉?”

巴爾德湊過來，小心翼翼地提問。

賽里斯見此，差不多也明白，如果不接受冠冕，巴爾德回去估計也不好交差，也便不再推辭。

“巴爾德先生，您對圣教的虔誠實在值得贊賞，我稍后命人去把王冠請回圣殿。”

“好的圣父，王冠就在商會保險庫里，等交付完糧食，我就去保險庫等著您的人。”

巴爾德松了一口氣，急切又欣喜地回答。

“嗯，但我還有一個請求。”賽里斯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微笑著問道：“您手下的護衛，平時似乎不太檢點啊？”

巴爾德大驚失色，像被踩了尾巴，捶胸頓足，哭嚎震天，連聲道歉。

“圣父大人明鑒，我們冤枉啊，我們一點兒不知道這個啊，我馬上就把他們整……不對，我馬上就給他們扭送過來，保證讓圣父大人可以公平公正的審判他們！”

“你是要把他們帶過來。”

“但不是所有人，只帶他們公認的頭就行。”

“我得和他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