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上還熱乎的新戶口本，陳枝錦發自內心的高興。

雖然封齊和趙小河早就認出來她不是陳二丫，但她總感覺這種幸福是從陳二丫身上偷來的。

做別人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枝枝，你只是你，我們把你當家人是因為你是陳枝錦，而不是二丫。”

陳枝錦不由得感嘆，趙小河有一雙能讀懂人心的眼睛。

“謝謝嫂子。”

“說什么呢，咱們都是一家人。”

小泥巴睡醒了，也不愿再躺在嬰兒車里，趙小河沒辦法，把孩子抱在懷里。

“嫂子，我請你去國營飯店吃頓好的吧，來了這么久，還沒有好好感謝過你。”

“不用，你要是真想請，嫂子知道一家店。”

西北人愛吃面食，尤其是勞累了一天之后，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水最能撫慰人的內心。

“羊肉泡饃，特色。”

陳枝錦學著趙小河的樣子把手中的白吉饃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丟進大碗中。

“吃羊肉泡饃，掰饃是一門學問，掰的太大了不入味兒，掰的太小饃就化了......”

趙小河滔滔不絕的和陳枝錦講著長安的風俗，可陳枝錦的眼神一直落在柜臺旁擺弄著湯碗的孩子身上。

“小心！”

滾燙的面湯打濕了陳枝錦的衣裳，孩子被她護在身下，等店中的人都圍上來時，那陣灼燒感才姍姍來遲。

“枝枝，咋樣，快把外套脫了。”

趙小河手忙腳亂的幫陳枝錦脫著外套，身下的小孩此刻也反應過來，開始嚎啕大哭。

羊肉泡饃店的老板攥著搟面杖穿過人群，二話不說直接開打。

“老子說沒說不許碰碗！老子打死你個碎娃！別跑！”

“我都說了別把娃帶過來，你非不聽，這下好了！要不是小姑娘心善，你娃都破了相了！”

老板娘一瓢一瓢涼水澆上陳枝錦發紅的手臂，嘴上還不停數落著老板。

“那我有啥辦法嗎？娘腿腳又不方便，這娃又和皮猴子一樣，上躥下跳，不帶在身邊出了事兒你后悔都來不及！”

“我看他們都說什么保育院，不行把娃送過去算了，一個月也才幾塊錢。”

老板娘端了碗辣椒油出來，作勢要往陳枝錦手臂上抹，卻被她躲開。

“抹點辣椒，好得快，不然一會兒就起泡了。”

老板娘以為陳枝錦是怕疼，伸手拽著她的衣角往過拉。

“不用了老板娘，我這兒也沒啥大事，辣椒素會導致皮膚潰爛，你們被燙最好也不要抹辣椒，不僅不會好，還會更嚴重。”

“啊？這......”

趙小河用衣服把陳枝錦小臂上的水珠擦干，心疼的吹了又吹。

“說的是好，誰知道把娃送過去她們會不會盡心帶娃，哪有放在自己身邊安心。”

老板摁著小孩跪在柜臺里，伸手在他后腦勺上拍了一下。

“你就給老子跪到這兒，什么時候認識到錯了什么時候再起來！”

“老板，我就是要開保育院的那個人，你覺得我能不能對你娃好？”

陳枝錦直起身，從口袋里掏出戶口本，遞給老板娘。

“您不用怕我把娃拐了，我家就在康盛莊，我男人是當兵的，這是我嫂子，您要有空跟我回去看看也行。”

說罷，笑著望向柜臺里的小男孩。

“你叫什么？多大了？”

“李冬生，五歲了。”

“你爹都告訴你不許碰碗了，你為啥還要碰？”

陳枝錦一步一步走向柜臺，蹲下身平視著小男孩。

“我想幫忙，爹娘每天都很累，我心疼他們。”

小男孩剛止住的眼淚又落下來。

眼淚劃過剛被父親打出的傷口，蟄的他生疼。

“姐姐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你心疼爹娘，爹娘也心疼你，你看剛才，爹娘以為是你受傷，立馬就放下手里的活沖出來了。”

“你還小，還不能做大人做的事，不過你要是想幫爹娘，可以幫他們收收錢，算算賬，還能學習學習算術，我說的對不？”

冬生點了點頭，輕輕的拉起陳枝錦受傷的手。

“姐姐，你還疼不？”

“你幫姐姐吹吹就不疼了。”

一旁的老板嘆了口氣，老板娘更是紅了眼眶。

“我們做生意忙，現在又查得嚴，天天帶著孩子東躲西藏也不是個事兒，姑娘，你那能包住不，我加點錢也行。”

“可以是可以，不過四五歲的孩子正是需要父母陪伴的年紀，你們每周咋也得抽出兩天把娃接走陪著，能行不？”

見老板忙不迭的點頭，陳枝錦蹲在地上摸了摸冬生的頭。

“你愿意跟姐姐走嗎？姐姐算是老師，能教你算術，也能帶著你玩。”

“我愿意。”

“行，那我就把娃衣裳一收拾，一會兒你就帶著走。”老板娘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你們來吃飯，飯沒吃好還被燙了，這樣，今天的飯算我請的。”

“老李，做兩碗多加肉，再給拌上兩個涼菜。”

“不......”

陳枝錦還想推拒，被趙小河壓了下來。

“你不吃，人夫妻兩個心里不踏實。”

羊肉泡饃真的很好吃，厚切羊肉加上軟糯的粉絲，一口下去從內到外都是暖的。

冬生娘拿了個包袱，細細地囑咐著冬生。

“去了家，要聽人家的話，多干活，不許亂跑，娘過兩天就去接你。”

“李家嫂子，冬生去了我們那，啥活都不用干，他是去學習的，你下次來看，我保準把娃給你養的白白胖胖的。”

“不干活哪行，我這娃皮實，你有啥就使喚他。”

陳枝錦知道這是家長的客氣話，家長把自己和小孩兒的地位放得很低，以求老師能好好對小孩子。

在每個年代都是這樣。

“行，康盛莊最東邊的小院，您有啥隨時來找我。”

李老板拿了二十塊錢，塞到陳枝錦手里。

“我這娃能吃，您多費心。”

“要不了這么多，八塊就夠了，您要是兩個月，我就收您十五。”

陳枝錦摸了摸口袋，翻出五塊錢給了李老板。

“那行，麻煩您了。”

陳枝錦一手牽著冬生，一手拎著包袱，和趙小河并肩走了出去。

李家嫂子偷偷抹著眼淚，躲在店門口使勁使勁的看著。

“你說你，娃帶著你也說不行，這下娃走了你還哭上了。”

李老板打趣著自家媳婦，收拾著臟碗筷。

“誒呦！快把人喊回來！”

“你還說我，人都走了，還有喊回來的......”

“不是！這人，吃兩碗泡饃哪用得上十塊錢啊！”

李家嫂子看著李老板手上疊得四四方方的十元錢，終于放下了心。

“也不求娃能多有出息，但冬生跟著這妯娌兩個，準能學會個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