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面相，讓通塵長老看上去便頗為不近人情。

這是玄軒第一次見到通塵長老時的感想。

這也是玄軒聽聞徐清風說通塵長老為人和善偷偷撇嘴的原因。

呆在通塵長老身邊半個甲子的玄軒，可從來不曾知道通塵長老居然還有和善的一面。

可現在，已經陪伴在通塵長老身邊半個甲子的玄軒有些摸不清對方了。

在他看來，通塵長老在突破后發現他們的所作所為應當有些憤怒才對。

他也早就做好了準備，已經在平凰荒野找好地方。

但為何通塵長老的表情...

他偷偷望了一眼通塵長老一如既往、不帶一絲表情的臉龐。

和往常一樣？

好像一切都在預料當中似得。

就在他揣摩時，一旁的弟子撐不住了，一位頭發花白的弟子拜首，蒼聲道：

“通塵長老，可是責怪我等貪心作祟，獨占福澤，要將我等趕出峰去？”

玄軒聞言立刻停止揣摩，屏氣凝神等候決斷。

“......”

“......”

死一樣的沉默，讓拜倒在地的幾人紛紛不明所以。

唯有玄軒，心里仿佛靈光劃過，明悟道：

‘難道說？！’

緊隨他的明悟而來的，便是通塵長老那萬古不變的冷漠聲線：

“怎么，也是幾十年的老人了，便這么想讓我逐你等出去？”

“啊？”

眾人齊齊驚愕抬頭，卻只看見通塵長老一揮衣袖，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告誡：

“下不為例！”

通塵長老的冷漠一如往常，可卻讓跪拜在地的眾人齊齊陷入沉默。

片刻后，有人如夢初醒，難以置信道：

“通塵長老居然放過我們了？！”

此言一出，眾人互相對視，眼里不可思議。

玄軒呆愣在原地，隨后嘆息道：

“我明白了，看來，是我們一直誤會通塵長老了啊！”

“玄軒你明白了什么？”

“快說快說，莫要賣關子！”

周圍正納悶著呢，聽見玄軒出聲，立刻圍攏他，急切詢問。

玄軒臉上帶著苦笑，更帶著出乎意料的驚訝，搖了搖頭道：

“你們可還記得，我們之所以開始趕人，便是因為偷聽到了通塵長老突破的消息？”

“不錯，說來也是巧，當初正值我為通塵長老端茶送水，幸好我日日夜夜不曾怠慢一天，否則便錯過了！”

“那天我如同往常，準時前去，正巧碰上通塵長老和通陽代掌門閑聊，若不是兩位沒注意到我，我哪里來的——”

說到這里，說話之人如夢初醒，猛地停下，臉上浮現醒悟之色。

“不對！”

“難道說？！”

不只是他，其余幾人也聽出了畫外音，頓時驚訝的左右對望，嘴巴張大。

玄軒見他們明白過來，便不再解釋，臉上堅決之色更甚，猛地起身。

“玄軒，你要干嘛？”

這六人已經相伴了數十年，一抬屁股都知道對方有什么打算。

見到玄軒的動作，臉上的神色，有人立刻看出不對，呵斥道：

“玄軒，通塵長老本就是——，你為何還想去向長老請辭？！”

其余人紛紛注視向玄軒，眼里擔憂、嘆息、疑惑不斷。

玄軒卻看也不看，站起身后眼神堅決，握緊拳頭：

“各位師兄，不要誤會，玄軒本就打算在這場福澤潮汐之后離開塵石峰，眼下雖然有些意外，但依舊不會改變計劃！”

“為何？”

“是啊，為何？既然通塵長老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不念舊情，那何必離開塵石峰，離開通塵長老身邊呢？”

玄軒閉上眼睛，耳畔的勸告如同風一般，吹過即散，只有心中熾熱，難以言表。

“各位師兄，玄軒就是下定了決心，才決定一定要離開通塵長老身邊。”

“此次福澤潮汐，得益于通塵長老的特殊關照，福澤如同潮水爭先恐后涌入身體，玄軒現在已經服納下第二道氣！”

“甚至玄軒現在體內依舊還殘存著許多福澤，留待日后消耗，估摸著要不了多少年就能徹底將第二道氣圓滿。”

“既然如此，還有什么可猶豫的？！”

“我要在平凰荒野度過接下來幾年，同時搜集突破資糧，待突破練氣中期，我就要進十萬大山！”

玄軒講述心中計劃，扭頭看向正癡癡注視他的幾人。

“各位師兄，醒醒吧！”

“通塵長老即便再關照我等，也絕不可能給予我等筑基機緣。”

“甚至突破中期所需的資糧也不太可能，這場福澤潮汐便是長老對我們的饋贈，再有下次已經不知是那年那月了。”

“唯有十萬大山！”

“唯有去十萬大山爭機緣，才有那一線希望，才有突破到筑基的機會！”

玄軒下定決心，邁開腳步向前走去，身后眾人聽見他聞道可死的決心立刻臉色大變：

“我等身處仙道，豈能碌碌無為一生，百年后再化為黃土一捧？”

“唯有向道、唯有爭道、唯有問道！”

“求仙問道心不悔，寧死不愿嘆蒼頭！”

“玄軒此生唯求仙緣，寧死不愿在床前蒼首嘆息！”

“......”

玄軒走遠了，留在原地、跪拜在地上的五人陷入沉默之中。

剛剛發現通塵長老并非不念舊情的喜悅離去，只剩下迷茫殘存他們心間。

“求仙？”

“問道？”

有人低語呢喃，嘴角勾起嘲諷。

“初入門時躺在床上，我也曾夢見過自己有朝一日求道成功，修成真仙，受萬人敬仰。”

“我也曾暗暗發誓，若有朝一日求仙問道成功，一定要風風光光。不只是我，還有你們！”

他環顧周圍幾人，又看向其他地方：

“還有其他許多許多人，我的妻兒、好友、甚至是鄰居！”

“他們每一個人都將得到我的眷顧、提攜，世人皆敬仰我，皆敬畏我！”

“可是！”

“終究是夢啊！”

他垂首落淚，臉上的絕望溢于言表。

“只有真正踏上仙道，才會發覺當初的決心、想象是有多么可笑！”

“在塵石峰的夜晚，我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反復質問：我這樣的人，到底能不能求道真仙？”

“呵，當然不可能了！”

“自從進入內門，至今已有六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