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久久不言。

恐怕早在他于蒼巖峰東側面對涂剛之時。

肉菩薩窟中，涂萬豐就做出了離開蓮臺，出山替宗門面對施游的打算。

因此，那時的涂萬豐其實已經與死人無異。

怪不得走蒼巖峰東側，戮殺涂剛，奪取尸陰石不曾有后患。

殷宏面對江澈的沉默，很是理解。

只當是江澈心中大起大落，驟然放下對涂萬豐的恐懼所致，還試圖出言寬慰。

江澈卻已經回過神來：“那師兄可知道，懸尸峰前輩和涂萬豐為何要在青河崖做過一場？”

殷宏思謀半晌，隱晦開口：“應該與宗門當前的處境有關。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江澈聞言，心領神會。

目前枯心宗的外部壓力主要有兩個方向。

大陳國以方家為首的眾世家，對宗門勢力的壓迫。

銹脊群山內，由于千蛭洞老蟲子，悍然出手插足血孽峰內斗，救走鄭業，導致的山中局勢緊張。

前者他曾與殷師兄談及。

癥結不在方家，而在攬天閣。

沒有明確攬天閣態度之前，枯心宗恐怕不會做出太激烈的反制措施。

那么彼處的勢力范圍被壓縮。

宗內又有切實的修行資糧需求。

自然只能路徑依賴，進一步向銹脊群山深處走，用山中的資糧來填平大陳國的虧空，順便給千蛭洞的蟲子都上上壓力。

畢竟這么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

“看來只有兩名真人出手，也是雙方對沖突烈度的克制？”

殷宏看出江澈已經理解，頷首道：“就是這個說法了。

金丹真人參與的斗法，煉氣筑基的弟子硬往里填，也不過是白白送命。

但這次雖只有施游師兄出手。

背后卻不單是懸尸峰的意思，三峰都有參與，利益交換頻繁。

據說現在青河崖一帶也要設立駐地，山長會由血孽峰的一個筑基弟子擔任?！?

血孽峰的筑基弟子？

江澈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嚴成振。

在赤砂靈源洞天中，嚴成振因為四株銀髓草和林長老一脈生出齟齬。

最后的處理結果，據嚴成振本人說，是在其筑基之后，駐守銹脊群山五載，莫非指的就是青河崖一帶？

江澈在腦中回顧近幾年。

血孽峰上嚴長老和肖長老內斗之后。

肖長老雖然被迫閉關，可嚴長老的日子也并不好過。

因為被一個筑基弟子戲耍，還沒能將其留下，大失顏面，又因為山中內亂損失頗重，被其余幾位長老聯合鉗制。

這般處境下，林長老望風而動。

將肖長老遺留的萬事堂納入掌控，在另幾位長老支持下，有些和嚴長老打擂臺的意思。

又因為血髓礦道內的沖突。

逼得嚴長老不得不將自己的次子，送進銹脊群山的火坑中去。

可若是嚴成振最終成行的地方，是青河崖……

江澈閉目凝思后道：“青河崖一帶此前沒有宗門駐地，如今諸事初創，應該處處和其余駐地有所不同，尤其是山長一職？”

殷宏不明白江澈此言用意，但還是盡力回答：“自然如此。

過往山中駐地，經營日久。

其中藥植、妖獸乃至秘境等，其種類都已經司空見慣，也在常年攫取下日漸匱乏。

但青河崖一地不同。

此處地界原本就是肉菩薩窟勢力范圍外沿，宗門弟子難以肆意深入。

加之沿著青河崖不論向東還是向西，都能進一步向銹脊群山深處延伸，其中蘊含資源和別處天壤之別。

若說其余的山中駐地。

山長一職是因為潛力耗盡，不得已被宗門外放。

青河崖駐地新開。

山長的位置就是危險和機遇并存，若是籌謀得當，能賺取的資源不可計數。”

說到此處。

殷宏看著江澈似笑非笑的表情，有所察覺，問道：“江師弟莫不是知道誰人將去青河崖駐地？”

江澈眨了眨眼：“前不久離開赤砂靈源洞天后。

為了緩和林長老的逼迫。

嚴長老不得不答應，將次子在筑基之后外放銹脊群山鎮守五載?！?

“呵！”殷宏豁然起身，于院中踱步。

“五載！

駐地新創，五載能撈的資源已經不少，若是再多，恐怕其余二峰就不肯答應了。

這下八九不離十。

林長老得要郁結于胸了吧？”

殷宏突然頓足看向江澈：“師弟你說，是嚴長老先得知了宗門即將向肉菩薩窟出手的打算，才授意嚴成振在赤砂靈源洞天中與林長老弟子沖突。

還是嚴長老只是預判到了宗門的動向。

才在之后因勢利導，順勢而為，將嚴成振送到青河崖山長的位置上去？”

江澈微笑道：“這種長老間的密辛，我們弟子輩如何能知曉。

就是師兄你今日所言。

出了這扇門，也萬萬不可宣之于口了?！?

“哼?！币蠛牾獠綆兹Γ丝逃肿亟簩γ?，“我豈能那般不知輕重?！?

長出一口氣，殷宏道：“峰主，峰主啊。

連大師兄也不知道，這個峰主之位究竟意味著什么。

有時候也在想，峰主之位既然如此重要，我們師父為何不爭。

雖不知究竟。

但我總覺得師父修為境界應當不弱于人，該有爭一爭的底氣。”

江澈腹誹：“閉關一次就要失憶失智一回，如何與人爭？”

而且，江澈由衷覺得。

這種明爭暗斗，你死我活，實在太過危險。

就連涂萬豐那等積年金丹，也是說死就死，一步踏錯粉身碎骨。

風譎云詭，皆為過眼云煙。

還是這樣安心修行，不時收取上一份機緣的日子來得舒服。

送走長吁短嘆的殷師兄。

江澈回到洞府靜室，將清靈丹玉壓在雙掌之間，澄凈心神，繼續仔細精純積蓄靈氣。

任由洞外動蕩不定，他的腹中真元仍舊在徐徐壯大。

修行不知歲月長。

這回江澈的靜修維持了近一年，才被再度打破。

將他從洞府靜室里拽出來的，是一件他難以拒絕的事情。

和虛魄寒砂、鐵骨花搭配的最后一樣天地靈物，終于有了著落。

杜岳別府

“靜修一載，你又往煉氣十二層邁進了一大步?！?

杜岳笑呵呵地看著江澈：“按照這個速度，恐怕兩年內你就要切實面臨筑基的問題了。

幸好最后一樣天地靈物已經有了眉目。

還不算耽誤你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