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勝則帶著民兵，一趟趟地從礦洞和炭窯運來精挑細選的礦石和木炭。

“老石，上好的赤鐵礦！還有剛燒出來的硬木炭，您瞧瞧！”孫德勝咧著嘴，一臉期待。

工坊內外，幾十名參與煉鋼的戰士和工人，有的負責加料，有的負責觀察爐溫，有的在為下一次開爐做準備，忙得熱火朝天。

然而，爐火熊熊，人心卻有些焦灼。

這已經是他們這個月以來，第七次嘗試了。

前幾次，要么是爐溫不夠，礦石根本無法充分熔化。

要么是煉出來的鐵疙瘩雜質太多，一敲就碎，根本無法使用。

“還是不行啊……”看著從爐底流出的鐵水凝固后，又是一堆灰黑色的廢渣，老石頹然地蹲在地上，狠狠捶了一下大腿。

工坊內的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

煙塵彌漫，嗆得人直咳嗽，所有人都沉默不語，臉上寫滿了疲憊和失望。

張峰走了進來，拍了拍老石的肩膀。

“老石，別灰心。萬事開頭難，哪有一蹴而就的?！彼麥匮园参康?。

張峰深知，在這個時代，想要從零開始搞冶煉，無異于癡人說夢。

沒有現代化的設備，沒有精確的配方，全憑經驗和摸索，失敗是家常便飯。

但他不能讓這股勁頭泄了。

根據地的發展，太需要鋼鐵了。

武器的修復和制造，農具的打造，各種工具的生產，哪一樣離得開鋼鐵？

“營長，俺……俺愧對您的信任??！”老石聲音哽咽，眼圈發紅。

“老石，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睆埛迥抗庹\懇，“我聽說，你這幾天幾夜都沒合眼，一直在琢磨這爐子?！?

他轉向眾人，“大家也都辛苦了！先歇歇，吃點東西，咱們再想辦法！”

炊事班送來了熱騰騰的窩窩頭和菜湯。

眾人圍坐在一起，默默地啃著干糧。

張峰看著那座還在冒著余溫的土高爐，腦海中飛速回憶著自己那點可憐的化學知識。

“鐵礦石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鐵……冶煉過程就是還原反應……需要高溫，還需要還原劑，木炭就是還原劑……”

“雜質……硫、磷這些東西多了，鋼材就會變脆……”

他忽然想起，以前看過的某些紀錄片里提到過，古代煉鐵似乎會加入一些石灰石之類的東西。

“老石，”張峰試探著問道，“咱們這爐料里，除了鐵礦石和木炭，還加了別的東西嗎？”

老石愣了一下，搖搖頭，“沒啊，營長。煉鐵不就是礦石加炭火燒嘛？”

“我記得以前看過一些雜書，”張峰斟酌著措辭，不想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這也無法解釋，“好像說，在煉鐵的時候，加入一些石灰石，或者貝殼之類的東西，能夠幫助去除礦石里的一些雜質，讓煉出來的鐵更好用?！?

“石灰石？貝殼？”老石和鬼手劉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這玩意兒能煉鐵？”鬼手劉撓了撓頭，“俺只知道蓋房子能用上?！?

張峰也不確定，他只是提供一個模糊的方向。

“我也不太懂，就是那么一看?！睆埛逍Φ?，“老石你是行家，你琢磨琢磨，有沒有這個道理?！?

老石低頭沉思起來。

他雖然沒讀過書，但常年在礦山摸爬滾打，對各種石頭的特性多少有些了解。

“石灰石……燒了之后是生石灰，遇水發熱……貝殼也是碳酸鈣……”老石喃喃自語。

“營長，您是說，這石灰石能把礦石里的臟東西‘吸’走？”老石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睆埛搴卣f道，“可以讓鐵水更純凈一些?！?

“還有，”張峰又想起一點，“咱們能不能想辦法讓爐溫再高一點？或者，控制一下出鐵的時間？”

他依稀記得，鋼和鐵的區別在于含碳量。

爐溫和冶煉時間，都會影響最終產品的碳含量。

雖然他說不出具體的參數，但這個方向性的提醒，卻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老石和鬼手劉的思路。

“爐溫！”鬼手劉一拍大腿，“老石，咱們可以再改進一下風道，讓熱風更集中！”

“還有出鐵！”老石也激動起來，“沒錯！火候過了，鐵就老了，太脆！火候不到，又太生，不頂用！”

兩人仿佛找到了新的突破口，立刻又湊到土高爐旁，比比劃劃地討論起來。

其余的工人和戰士，也被他們的熱情感染，紛紛圍攏過來，出謀劃策。

接下來的幾天，冶煉工坊再次燈火通明。

老石和鬼手劉，在張峰的“點撥”下，對土高爐進行了新一輪的改造。

他們調整了風口的角度和大小，改進了爐膛的結構，還真的按照張峰的建議，在爐料中按一定比例加入了碾碎的石灰石。

孫德勝也帶著人，從附近的山上采來了不少石灰石。

第八次點火！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爐火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旺盛，發出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

濃煙滾滾，夾雜著石灰石燃燒后特有的氣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老石緊緊盯著爐膛的火光，額頭上青筋暴起，手中的鋼棍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火候……差不多了！”老石猛地大喝一聲，“開爐！”

幾名膀大腰圓的戰士，合力拉開爐底的出鐵口。

“嗤——”

一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都要粘稠的鐵水，如同金色的巖漿，奔涌而出！

鐵水流入預先準備好的沙模中，發出滋滋的聲響，白汽蒸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注視著。

等待冷卻的時間，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第一塊鑄鐵錠冷卻成型。

老石顫抖著雙手，拿起一把大錘，走到鐵錠前。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揮錘砸下！

“當！”

一聲清脆的巨響！

鐵錠紋絲不動！只有錘子接觸的地方，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印痕！

沒有像前幾次那樣應聲而碎！

“成……成功了！”老石扔掉錘子，激動得渾身發抖，聲音都變了調。

“成功了！我們煉出好鐵了！”

“嗷——！”

工坊內外，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

戰士們、工人們，互相擁抱著，跳躍著，盡情宣泄著心中的喜悅和激動。

不少人喜極而泣，淚流滿面。

張峰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雖然只是土法煉出來的熟鐵，距離真正的鋼材還有差距，產量也極其有限。

但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突破！

這意味著，根據地終于有了最基礎的材料保障！

“老石！”張峰走上前，緊緊握住老石的手，“你，還有大家，都是根據地的大功臣！”

他轉向眾人，朗聲道，“我宣布，石敢當同志，憑借其在冶煉技術上的卓越貢獻，正式成為主管根據地所有冶煉事務！”

“好！”眾人再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老石激動得熱淚盈眶，挺直了腰桿，向張峰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營長！俺石敢當，一定不辜負您的信任！一定為根據地煉出更多、更好的鋼鐵！”

這一刻，老石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歸屬感和自豪感。

他不再是那個顛沛流離的礦工，而是一名光榮的革命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