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山猶豫片刻，忽然轉過身看向孩子們。

“天色已晚，你們先去睡吧。”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雖然好奇，卻也只能乖乖回去睡覺。

待孩子們一走，祠堂里便只剩下了三人。

“青山，是不是周家……出事了……”

周靜姝面色籠上一層蒼白，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雙手緊緊揪著自己的衣擺，看向陳青山。

她眼中滿是不安，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

一股不詳預感自心底升起。

陳青山與她對視，沉吟片刻，這才點了點頭，聲音低沉的開口。

“岳父大人和老太爺……都仙去了……”

“轟！”

一番話，猶如晴天霹靂，讓周靜姝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大腦更是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秀云失聲驚呼，難以置信的看著陳青山道：“周老太爺和周伯父，可都是武道高手，他們兩人同時仙去……難道……”

忽然，秀云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滿是驚駭。

“不錯，是仙人出手。”

陳青山說著，便將自己這段時間在臨泉縣的經歷一五一十說出，甚至連周老太爺臨終交代的靈田一事，他也并未隱瞞。

“下個月的初四，就是岳父大人和老太爺的喪禮……”

陳青山眼中滿是沉痛。

他回憶起了初見老太爺的時候，老人家指點自己武道，現在想起來，依舊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周靜姝死死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忽然，她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踉蹌，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地上倒去。

“靜姝！”

陳青山大驚，眼疾手快，一把上前將她接住，抱在懷里，同時緊緊握著她的手。

“青山，我……我沒事。”

周靜姝搖了搖頭，稍稍緩過神來，強顏歡笑，眼底的痛苦之色卻是清楚的落在陳青山眼里。

“我去取安神丸。”

秀云反應過來，正打算去取藥，卻被周靜姝伸手拉住。

她搖了搖頭，故作堅強的道：“姐姐，不必麻煩了，我方才只是有些頭暈罷了，現在好多了。”

說著，她強撐著，從陳青山懷里起身，神色平靜的開口：“我一個人去外面吹吹風，很快就會回來，你們不要擔心。”

秀云正欲相勸，卻被陳青山攔了下來。

“去走一走也好，記得早些回來。”

陳青山爽快的答應下來，叮囑說道。

“嗯。”

周靜姝輕輕點頭，應了一聲，便獨自一人往祠堂外走去。

“青山。”

秀云皺眉，不解的問道：“你方才為何攔我？她現在的情況，我真怕她出事。”

“現在最要緊的，是讓她把心里的悲痛發泄出來。”

陳青山面色凝重的道：“我不阻止，也是要給她一個發泄痛苦的機會，否則情緒一直憋在心里，那才是真的要出事。”

秀云輕輕點頭，隨即咬了咬嘴唇，伸手輕輕推了他一把。

“還不跟上去看看，這丫頭萬一死心眼，走不出來，到時候可有你哭的！”

“那你呢？”

陳青山聞言，朝她看去。

“我去幫她照看一下世杰和鳳舞，如果她回去的晚，兩個小家伙會害怕的。”

秀云說話間，輕輕嘆了一口氣。

失去至親的痛苦，她也感同身受，所以十分理解周靜姝此刻的心情。

記得當初，若非是遇到了陳青山，只怕她自己也難以從那極度的悲痛中走出來。

“秀云，辛苦你了。”

陳青山拉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心中滿是感慨。

妻賢如此，夫復何求。

“快去吧，不要讓她走遠了。”

秀云搖了搖頭。

——

“二夫人。”

“見過二夫人！”

周靜姝面色平靜，獨自走在莊院中。

一路上，眾多丫鬟仆人，莊丁護衛朝她行禮，她卻恍若未覺，只是自顧自的往前走去。

不知不覺，她便走出了莊外。

深夜涼風習習，拂動著她的裙擺。

一輪清冷的明月高懸中天，月光映出了她一張清冷絕艷的面容，眼底透著一股抹不去的哀戚之色。

忽然，耳邊傳來清脆如鈴的悅耳水聲。

周靜姝眸光微動，低頭看去。

眼前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溪水潺潺，水中不時出現幾尾閃爍著淡金色鱗片的鯉魚，搖頭擺尾的打了一個浪花，便在水里消失不見。

周靜姝看的入了神。

忽然，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條溪，可是白山村和周邊好幾個村子的命根子，為了搶水，幾乎每一年，村民們都會大打出手，彼此互有傷亡，不少村莊因此生隙，結下仇恨。”

陳青山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看著眼前的小溪自顧自的說道：“好在自從我們陳家莊開鑿出了幾條支渠之后，最近幾年，這種狀況便再沒有發生過了。”

周靜姝沉默無言。

陳青山卻是自顧自的說道：“那些在搶水中死去的村民們，他們的親人也曾經痛苦不堪，但最后，還是不得不走出悲痛的情緒，逝者已去，活著的人，總歸要繼續活下去。”

“沒有什么能夠永生不朽，哪怕是傳說中的仙人，也要面對天人五衰，大限將至的一天。”

“你若覺得無法接受，不如就想想，他們并不是真的從你的生命中永遠消失了，而是變成了風，變成了云，變成了月光，變成了花草，時刻陪在自己身邊……”

周靜姝眼眶漸漸微紅，嘴唇動了動，終于再也抑制不住，雙肩顫抖的的哭出聲來。

兩行清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第一次，她卸去了那堅強的外殼，將自己柔軟脆弱的靈魂毫無保留的顯露在陳青山面前。

陳青山伸出手，將她削瘦的身子緊緊抱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任憑溪邊的夜風吹拂，在溪水中倒映出兩個彼此相擁，互相依靠的倒影。

風中不時傳來陣陣的低泣……

——

幾天后，陳家莊中緩緩駛出幾輛馬車，在十個護衛和五名丫鬟的隨從下，往臨泉縣而去。

這一次是全家出動，包括秀云和孩子們在內。

至于莊里，只留下了劉晉和徐康兩人負責看守，再加上妖氣二層的旺財，普通的麻煩的足以應對。

陳青山同時留下交代，若遇有不可力敵的強人，便直接放棄陳家莊，等他回來。

臨泉縣城與陳家莊相距遙遠。

兩地之間走一趟，少則七天，多則十余天。

陳青山刻意命人加快了行進的速度，但因為車隊龐大的緣故，還是用了整整八天方才抵達縣城。

好在距離喪禮開始還有兩天時間，還有足夠的時間留給陳家人準備。

周府。

接到消息的周昌明，早早便在門前等候，待看見陳家車隊的那一刻，他毫不猶豫上前相迎，神色雖然平靜，腳步卻是越來越快。

車隊停下。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