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清門的第三日傍晚,葉青衣站在掌門靜室外的青石板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與庭院中那株古老的梧桐樹影交織在一起。
“進來吧。”靜室內傳來掌門清冷的聲音。
葉青衣整了整衣襟,推門而入。云清門掌門玉清子端坐在蒲團上,白發如雪,面容卻如三十許人,唯有那雙眼睛沉淀著百年滄桑。在她身旁,坐著一位瘦削如竹的老者——真正的莫清塵長老,剛從玄陰宗的地牢中被救出不久。
“弟子拜見掌門,拜見莫長老。”葉青衣恭敬行禮。
玉清子微微頷首:“青衣,這幾日休養得如何?身上的毒可解清了?”
“多謝掌門關心,已無大礙。”
“那便好。”玉清子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關于那位救你的墨公子...你可知道他如今去向?”
葉青衣心頭一跳:“弟子不知。他說三日后會來云清門,今日正是第三日。”
莫長老突然咳嗽了幾聲,聲音嘶啞:“掌門,那小子絕非尋常修士。玄陰宗地牢的禁制連元嬰期都難以突破,他卻如入無人之境...〞
“此事我自有計較。〞玉清子抬手止住莫長老的話,轉而從袖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銅鏡遞給葉青衣,“這是仿制的太陰鏡,你帶在身上。若那人真如我所料,必會有所反應。”
葉青衣接過銅鏡,觸手冰涼。鏡面模糊不清,背面雕刻著繁復的月紋,與她夢中見過的圖案一模一樣。
“掌門,太陰鏡與我...究竟有何關聯?〞她鼓起勇氣問道。
玉清子與莫長老交換了一個眼神:“待時機成熟,你自會知曉。去吧,記住,無論發生什么,云清門永遠是你的后盾。”
這含糊其辭的回答讓葉青衣更加困惑。她低頭應是,退出靜室。
---
夜幕降臨,葉青衣在自己居住的小院中來回踱步。墨炎說今日會來云清門,可到現在連影子都沒見到。她摩挲著那面仿制太陰鏡,思緒紛亂。
“騙子...”她低聲嘟囔,卻聽見窗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葉青衣瞬間繃緊身體,悄無聲息地移到窗邊,透過縫隙向外看去。月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穿過藥園,向山后禁地方向走去——正是墨炎!他依舊一襲黑衣,但今晚腰間多了一條暗金色的束帶,在月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
“這么晚去禁地做什么?”葉青衣猶豫片刻,決定跟上去一探究竟。
她輕手輕腳地尾隨在后,始終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墨炎似乎對云清門的地形極為熟悉,避開所有巡邏弟子,徑直來到后山一處隱秘的瀑布前。這里離禁地還有一段距離,但已是普通弟子不允許踏足的區域。
瀑布下方的水潭邊有塊平坦的巨石,墨炎躍上石頭,盤膝而坐。葉青衣藏在一塊山石后面,屏息觀察。
只見墨炎從懷中取出一枚赤紅色的珠子,托在掌心。隨著他低聲念誦某種晦澀的咒文,珠子漸漸懸浮起來,散發出越來越強的光芒。更驚人的是,他的眉心金紋開始擴散,如同活物般爬滿他的額頭,最后竟在額心形成一個完整的龍形圖案!
葉青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發出一點聲響。她眼睜睜地看著墨炎的身體漸漸被一層金光籠罩,而那道金光在他背后凝聚,最終化作一條虛幻的龍影,盤繞在他周身!
“這是...龍族秘法?”葉青衣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雖然墨炎曾暗示過自己與玄陽龍族有關,但親眼見到這等異象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就在這時,仿制太陰鏡在她懷中突然變得滾燙!葉青衣下意識去掏,卻不慎碰落了身邊的一塊小石子。
“誰?”墨炎猛然轉頭,那雙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金色的豎瞳,在黑暗中如兩團燃燒的火焰。
葉青衣知道自己藏不住了,索性站了出來:“是我。”
金光與龍影瞬間消散,墨炎額頭的紋路也迅速退去。他飛身躍至葉青衣面前,臉色陰沉得可怕:“你跟蹤我?”
“你說今日會來云清門,卻偷偷摸摸跑到后山修煉邪功!”葉青衣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手卻緊緊攥著發熱的太陰鏡,“那龍影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墨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這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葉青衣聲音陡然提高,“我差點為你死在毒龍澗,你卻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肯給我?“
“信任?”墨炎冷笑一聲,“那你懷里的太陰鏡又是怎么回事?玉清子讓你來試探我?”
葉青衣心頭一震,他怎么會知道?但此刻憤怒壓過了驚訝:“至少掌門對我坦誠相待!不像你,滿口謊言,連眼睛都能變色!”她一把掏出太陰鏡,“沒錯,這就是太陰鏡,你想要嗎?來拿啊!”
墨炎盯著那面鏡子,表情變得異常復雜。他緩緩抬手,卻在即將觸碰到鏡面的瞬間停住:“這不是真正的太陰鏡。”
“什么?”
“真品背面應該有七道月紋,這只有五道。”墨炎的聲音突然疲憊下來,“玉清子果然老奸巨猾,用贗品來釣魚。”
葉青衣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弄糊涂了:“你...你到底在說什么?你和掌門認識?”
墨炎沒有回答,而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有人來了,我們得離開。〞
“放開!”葉青衣用力掙脫,“我受夠了你的神神秘秘!要么現在解釋清楚,要么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
墨炎的金瞳中閃過一絲痛楚:“葉青衣,有些事情知道得越早...”
“死得越快是嗎?”葉青衣譏諷地打斷他,“省省吧!我不是三歲小孩,不需要你保護!”說完轉身就走。
墨炎沒有追上來,只是在她身后低聲道:“往東走,別回頭。玄陰宗的人已經潛入云清門了。”
葉青衣腳步一頓,卻沒有聽從警告,反而賭氣地往西邊行去——那是返回自己小院的方向。
---
山路蜿蜒,月光被云層遮蔽,四周越來越暗。葉青衣走得很快,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一半因為憤怒,一半因為難以言喻的失落。
“明明救過我那么多次,為什么就是不肯信任我...”她喃喃自語,卻沒注意到路旁的樹叢中閃過幾道黑影。
轉過一個彎,前方突然出現三個黑衣人,正是那日在昆侖山崖邊伏擊她的人!葉青衣立刻祭出寒月簪,卻發現體內靈力運轉遲滯——空氣中彌漫著無色無味的抑靈散!
“葉姑娘,又見面了。”為首的黑衣人陰森森地笑道,“這次沒有那位神秘高手相救了吧?”
葉青衣強自鎮定:“你們膽敢擅闖云清門?”
“呵呵,多虧你們那位'莫長老'留下的密道。”黑衣人慢慢逼近,“乖乖交出太陰鏡的下落,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
葉青衣知道今日難以善了,暗中將靈力催動到極致,準備拼死一搏。就在劍拔弩張之際,一道金光如流星般劃破夜空,精準地擊中為首黑衣人的胸口!
“啊!”黑衣人慘叫一聲,胸口被灼出一個大洞,倒地不起。
“我說過,往東走。〞墨炎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冷得像冰。
剩余兩名黑衣人大驚失色,立刻背靠背戒備。樹影中,墨炎緩步走出,每踏一步,身上的金光就強盛一分。當他完全站在月光下時,葉青衣倒吸一口冷氣——墨炎的雙手已經覆蓋上了細密的金色鱗片,指甲變長變尖,如同利爪!
“玄陽...龍族!”一名黑衣人驚恐地喊道,“不可能!這一族早就滅絕了!”
墨炎沒有廢話,身形一閃便到了兩人面前,金色利爪如切豆腐般穿透了他們的護體靈力。戰斗結束得極快,幾乎是一邊倒的屠殺。
葉青衣呆立原地,腦中一片空白。直到墨炎轉身面對她,她才注意到他的狀況很不妙——金鱗正在不受控制地向脖頸蔓延,眼中的光芒時強時弱,呼吸也變得異常急促。
“你...還好嗎?”她下意識上前一步。
墨炎想要說話,卻突然噴出一口鮮血,金色血液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他單膝跪地,全身開始劇烈顫抖,金鱗與人類皮膚交替閃現,仿佛兩種形態在激烈爭奪主導權。
“靈力...暴走...”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快走...我控制不住...”
葉青衣沒有逃,反而沖上前扶住他:“我該怎么幫你?〞
墨炎抬頭,那雙已經完全變成龍瞳的眼睛里充滿痛苦與掙扎:“...青...瑤...”
“什么?”葉青衣沒聽清。
“青瑤...師姐...救我...”墨炎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后徹底昏死過去,身上的金鱗也漸漸褪去,恢復了人形。
青瑤?師姐?葉青衣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澀,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她迅速檢查了墨炎的傷勢,發現他體內靈力亂如沸水,隨時可能爆體而亡!
“堅持住...”她咬牙將墨炎架起來,拖向自己在后山偶然發現的一處隱秘山洞。那里是她小時候的秘密基地,連掌門都不知道。
---
山洞陰冷潮濕,但總比在外面安全。葉青衣用干草鋪了個簡易的床鋪,將墨炎安置好。她從乾坤袋中取出所有能用的丹藥,卻不知道該用哪一種——墨炎現在的狀態根本不是普通修士會遇到的。
“青瑤是誰...”她一邊用濕布擦拭墨炎額頭的冷汗,一邊喃喃自語,“為什么你昏迷中喊的是她的名字...”
月光從洞口斜射進來,照在墨炎棱角分明的臉上。此刻的他看起來如此脆弱,與平日那個強大神秘的形象判若兩人。葉青衣不自覺地伸手,輕輕拂開他額前的一縷黑發。
“你到底藏著多少秘密...”
突然,墨炎腰間的暗金色束帶引起了她的注意。在洞中昏暗的光線下,那束帶上的紋路清晰起來——竟是無數微小的龍形符文!葉青衣小心翼翼地將它解下,發現這根本不是束帶,而是一卷極薄的金色絹布,上面寫滿了奇特的文字。
正當她試圖辨認時,絹布上的文字突然流動起來,重組成了她能看懂的內容:
“人類觀察日志:第七日。葉青衣的靈力純度達到預期,但情緒波動超出計算。當她為我吸出毒血時,心跳頻率提高37%,瞳孔擴張42%,這種反應與古籍記載的'關切'癥狀相符...”
葉青衣的手微微發抖,繼續往下看:“...太陰靈體與玄陽龍息的共鳴效應比預期強,初步驗證可行。但必須控制接觸程度,避免重蹈青瑤師姐覆轍...”
“青瑤師姐?”葉青衣心頭一震,“所以青瑤是龍族?是他的師姐?”
她急切地想要查看更多內容,絹布上的文字卻突然消失,重新變回了無法辨認的符文。與此同時,墨炎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眼皮輕輕顫動。
葉青衣慌忙將絹布塞回他腰間,裝作剛剛在為他擦汗的樣子。墨炎緩緩睜開眼,那雙恢復了正常的黑眸中滿是疲憊。
“我...昏迷了多久?”他聲音嘶啞。
“三個時辰。”葉青衣遞過水囊,“你靈力暴走,差點...”
“我知道。“墨炎勉強撐起身子,“謝謝。”他頓了頓,似乎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洞內陷入尷尬的沉默。葉青衣有無數問題想問,卻不知從何開口。最終,是墨炎打破了沉默:“你看到我的...另一面了。”
葉青衣點點頭:“玄陽龍族,真的存在。”
“嗯。”
“那個青瑤...是你師姐?”
墨炎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警覺:“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
“你昏迷時...一直喊這個名字。”葉青衣努力保持聲音平穩,“她也是龍族?”
墨炎的表情變得異常復雜:“她...曾經是。”他艱難地挪動身體,靠坐在巖壁上,“葉青衣,有些事情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請相信,我接近你并非完全出于任務。”
“任務?”葉青衣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
墨炎自知失言,苦笑著搖搖頭:“你總是能抓住最關鍵的字眼。”他深吸一口氣,“是的,最初接近你是因為任務。但現在...情況變得復雜了。”
葉青衣心頭涌上一陣苦澀:“所以什么'見死不救,有違道心',都是騙我的?”
“不!”墨炎急切地抓住她的手,“那是我真實的想法。只是...”他忽然松開手,轉向洞口,“天快亮了,我該走了。”
“又要逃避?”葉青衣聲音發顫。
墨炎背對著她,肩膀微微繃緊:“等我解決一些事情,會給你一個完整的解釋。在那之前...”他頓了頓,“保護好那面假太陰鏡。玄陰宗要找的不是鏡子,而是能激活鏡子的人。”
說完,他不等葉青衣回應,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葉青衣獨自坐在洞中,手中緊握著那面仿制太陰鏡。鏡面映出她疲憊的臉龐,和眼角一抹未干的淚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