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靈子安靜倚坐在救苦殿中的虎皮大椅上，一言不發(fā)，不知在沉思什么。

如花躡手躡腳的在一旁輕聲道：“大王，要不要關緊殿門？”

妖王抬眼看她，盡管如花的情緒掩藏的很好，卻依舊察覺到了惶恐、無措，以及深深的不安。

便微微的點了點頭。

若非如花常年伺候在虛靈子身邊，怕是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兩個蛇婢女一同將救苦殿厚重的門關上。

一下子，虛靈子幾乎被黑暗籠罩。

殿內(nèi)燃著的燈火，幽幽的，仿佛地府飄來的厲鬼。

那些原本在殿里儲存的“糧食”，早就讓妖王連同禪院送來的善男信女，一塊賞給麾下兒郎。

所以，現(xiàn)在的大殿，寂靜的落針可聞，連呼吸聲都快要聽不見了。

似玉重新點了根嬰兒手臂粗的蠟燭，安置于妖王身側(cè)。

“大王，吐出來吧，吐出來了，就好受了。”如花來到妖王身后，溫柔的推拿肩背。

緊接著。

虛靈子臉色驀地漲紅，張嘴哇的一聲，從口中噴出一灘腥臭黑血。

這妖王本是化形了個中年道士模樣，眼下，連人身都維持不住了，變作了頭年邁的蒼狼精。

妖身皮毛不再像年輕時光鮮亮麗，呼吸粗重有若老風箱，咳嗽時斷時續(xù)，這妖王已是暮氣沉沉，虛弱的宛若困在潛水的魚。

也不知如花是看走了眼，或是心有戚戚，她居然從虛靈子的妖身上，覺察到了死氣！

似玉急忙拿來療傷丹藥，放進妖王嘴里，這妖王疲憊的咽下。

半晌。

大概丹藥發(fā)揮了藥效，虛靈子徐徐起身，明顯看的出他現(xiàn)在格外慌張，捻了訣、念了咒，重新化作中年道士，至此，匆匆而來的慌張，也匆匆而去。

“把血處理干凈。”

“大王您……”

“舒坦多了。”

坐回虎皮大椅，妖王嘆道：“老了，不中用了，若我年輕三十歲，不必使那拼命的招數(shù)，便能打退山魈、犀角，更不需要和其他妖魔聯(lián)手，我獨身一人就可沖進山魈那廝的洞府，大殺四方。”

“大王休要說這喪氣話，以您現(xiàn)在的年紀，仍然可以擊退兩頭妖王，已是黑風山一十八洞妖王里的強手，況且，只要學了山神老爺?shù)臒挼ばg，您再煉一爐延壽的丹藥，又有數(shù)百年的福運可享。”

聽著如花的“訓斥”，虛靈子不僅不怒，反倒笑道：“豈有數(shù)百年的福運，延壽半甲子已是上天垂恩。

呵呵，本大王沒白疼你，是個體己人，話說的好聽。”

“并非奴婢哄大王開心，事實如此罷了。

大王把公子在靈芝盛會上送出去，山神老爺定然極為滿意，剩下的，也就水到渠成。”

妖王笑了幾聲，應是牽動內(nèi)傷，咳嗽數(shù)下，才洪亮的哈哈大笑，好似突然康復了，適才那幅狼狽樣子是他演的一般。

笑完。

妖王嘆道：“卻不可好高騖遠，須得先緊著眼前的事。

那山魈、犀角兩頭妖王，萬一猜到我受了內(nèi)傷，恐怕會卷土重來，再率領兵馬打上門。

現(xiàn)在我一身法力，十成丟了四成，只余六成，若要又戰(zhàn)一場，結果難料。”

似玉悄聲問道：“奴婢要不要去求蛇王助我們一臂之力？”

“不可！”妖王猛地大聲道，“若教更多人知曉本大王如今重傷，沒了往日的從容，護不了凌虛觀諸多寶物。

不必山魈、犀角來攻，以往的好友便立即翻臉成了仇敵。”

這也是虛靈子明明受了傷，卻依然硬撐著招待白鹿仙子、禪院院主的原因。

并且，同樣不能讓屬下也瞧出他現(xiàn)在的傷勢來，若有那吃里扒外的，將他當下的虛有其表偷偷告知了其他妖王，用來邀功，照樣招來大難。

虛靈子只愿有驚無險的糊弄過去，等到傷勢盡愈，再做其他打算。

倚強凌弱、以眾暴寡，向來是黑風山的底色。

如花瞪了不知好歹的似玉一眼：“似玉是個不懂事的，大王不必與她計較。”

“唉，你們伺候了我這么久，又哪里不知似玉心思單純，藏不住心事？

我也知曉似玉覬覦敘白的元陽，但他對我還有大用，不能輕易賞給你。

禪院下次送來俊美健壯的少年，都給你享用。”

似玉明白說錯了話，跪拜磕頭道：“奴婢真的沒有壞心思，只想大王好好的，凌虛觀好好的。”

“起來說話！我又不曾怪你。”

“多謝大王開恩。”

妖王施了個小法，讓自己的人身看上去和之前并無兩樣：“把血清理干凈后，打開殿門，令兒郎們沐浴本大王的雄風。”

“是。”

端坐虎皮大椅。

虛靈子冷眼瞧著彎腰擦拭污血的似玉，心中已有殺意。

正如那句話，似玉伺候了他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絕不能親自出手，否則寒了兒郎們的心。

想來，待乖徒兒自觀音禪院獻香回返，再借他之手，除掉這養(yǎng)不熟的蛇婢女。

……

李敘白那便宜師兄一直運轉(zhuǎn)法力關注著他，眼看小師弟即將離開黑風山。

黑漢子出了新開辟的洞府，打算暗中護送。

小師弟別在山外出了事，無法及時施以援手。

走之前，回頭打量下洞府。

這洞府雖然位置極佳，是處修真的妙地，可畢竟才開辟，尚未置辦些家具，住起來總覺得荒涼。

微微思忖。

黑漢子拍手笑道：“我這做師兄的，就搭小師弟的東風，去觀音禪院借一借床、榻、案、椅、桌……

好把我這洞府裝點的像模像樣，住起來也舒坦，將來小師弟到此做客，也有個招待他的地方。”

沒走幾步。

黑漢子再次轉(zhuǎn)身。

這下，運了法力，在洞門之上的橫石板，書寫六個大字，乃是——黑風山黑風洞。

忽有詩興。

干脆折返洞府，在前門左右的石壁，寫下：

“靜隱深山無俗慮，幽居仙洞樂天真。”

雖說宣泄了詩興，很是過癮，但黑漢子卻覺自己的筆跡太過潦草，當做前門的對聯(lián)，實在難登大雅。

隨又抹除了這一新寫的對子，使石壁恢復原樣。

暗道。

詩是好詩，寄托了我之情懷，字卻不是好字，須得請個筆法奇絕的君子，為我寫一副對聯(lián)，貼在石門上。

如此循環(huán)往復，黑漢子才離了新洞府。

縱起云頭，直奔小師弟當下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