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墻角，李敘白就看到有兩頭小狼妖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當時還聽的不甚真切，待靠近了，才知曉狼妖在低聲誦經。

這頭狼妖念：“若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

那頭狼妖說：“觀自在菩薩言：為諸眾生得安樂故，除一切病故，得壽命故，得富饒故，滅除一切惡業重罪故，遠離障難故，增長一切白法諸功德故，成就一切善根故，遠離一切諸怖畏故，速能滿足一切諸希求故……”

平山校尉聽著誦經聲，極為著迷，還好不曾因私廢公，忘了大王的交代，聽了會兒，便領著李敘白去了別的院子。

少年若有所思。

“小郎君，呵，大王越來越信重你了，我還是喚你公子為好。

公子，我們這些天生的妖魔，以前不知什么叫做心安，可自從學了些佛法，這躁動的心啊，漸漸平和了起來。

既然學佛法有諸般好處，凌虛觀中有厭倦打打殺殺的兄弟，就開始研讀佛法，求個心無掛礙、求個解脫。”

平山校尉幽幽道：“觀音禪院的院主曾對我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公子，這屠刀當真能放的下嗎？”

這狼妖居然和李敘白談起佛理機鋒來了，但他又沒讀過什么佛經，哪懂的打機鋒？

隨意說道：“是你需要放下屠刀，又不是我，應該問一問自己的心，而非旁人?！?

有道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李敘白一段話，經過平山校尉的一番揣摩，竟格外認同起來。

有位禪院的和尚來觀里送豆腐，它們不懂某些佛法含義，便求著讓和尚解答。

那和尚只是說道：向外求佛，如持燈覓火；反觀自心，則火在燈中。

凌虛觀沒什么好看的，早先不知荒廢多久，被妖魔霸占后，也未好好打理，任憑荒草叢生、殿宇傾倒，也就救苦殿、虛靈子煉丹的地方，和那排廂房，算是能住住腳。

但凡事皆有例外。

過了一道拱門，豁然開朗。

那是間還算雅致的小院。

平山校尉道：“白鹿仙子就是在這兒休息了一夜。”

“這間院子蓋的不久吧？”

“有三四個年頭了。山神老爺曾賞臉來凌虛觀和大王講持砂煉汞、白雪黃芽，大王提前請禪院的老和尚領著我們修建的，山神老爺住過后，很滿意。

所以只有在招待稀罕的貴客時，大王才舍得讓客人住在這家院子?！?

后院廂房同樣是虛靈子招待客人的。

看來，客人和客人之間亦也分個三六九等，對虛靈子重要的貴客，就安置在此，稀松平常的，便趕去廂房。

院子建在高處，旁邊是陡峭的山崖，山崖下是片茂盛老林，而老林中心則是李敘白拜釣叟為師的碧波潭。

視野開闊，風景極佳。

碧藍的潭子，仿佛上蒼遺落人間的藍寶石。

一人一狼迎風站在崖邊。

“公子可曾察覺大王的不妥？”

李敘白狀似不明白：“什么不妥？哪有不妥？”

“我試探公子的，大王豈會有什么不妥?！逼缴叫Ｎ沮s緊岔開話。

這狼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處。

許是跟李敘白相處，容易被他年少俊俏的外表迷惑，覺得區區手無縛雞之力的凡夫俗子，是好擺弄的。

平山校尉險些忘了，巡山校尉和帳下校尉兩兄弟，可都是死在他手里。

才過去多久？?。?

再仔細斟酌，便有點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托大了。

因李敘白說的那句：是你需要放下屠刀，又不是我，應該問一問自己的心，而非旁人。

聽了這句頗有禪機的話，平山校尉把他當做了同道之人……

如果李敘白知曉狼妖是這么想的，非得抓住時機誆他一頓，然后小心翼翼的再三試探，妖王真要是傷的嚴重，或許可以嘗試從凌虛觀溜走。

“敢問師兄，那山神老爺是何來歷？”

平山校尉搖頭道：“自打我記事起，山神老爺就已經是山神老爺了?！?

閑逛了一遭凌虛觀，重新回到救苦殿，為虛靈子做了頓飯食，就被妖王趕回后院廂房了。

期間，李敘白十分謹慎的觀察虛靈子的臉色，并未發現有什么異常。

暗道，難不成是他多慮了？可平山校尉也覺得妖王有些不妥。

回了廂房，李敘白又尋思道，光是平山校尉說的“公子可曾察覺大王的不妥”，它就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了。

想要大事化小，可以說，平山校尉是關心大王。

但依著虛靈子的想法來，它就是以下犯上！想找個契機，替代了他當妖王，必須誅殺，以儆效尤才行。

今日一整個白天，李敘白都在用動中修定的法子鎮壓心猿。

盤坐床榻，徹底放開雜念，換成觀心煉性來修煉。

另外，不斷試著令心念“虛空含火”。

這是修煉三昧真火的必要前置條件。

天光未亮時，李敘白睜開眼睛。

觀心煉性拘束心猿的進境不錯，雜念很少能影響他的情緒了。

只是這使心念虛空含火，卻暫且不得要領。

推開房門，輕巧的躍上房頂，面朝接下來會遍布朝霞的東方天際，盤坐，開始呼吸吐納。

虛靈子提起《吞霞術》有神清氣爽、青春煥發、延年益壽三層境界，他現在處于第一層境界。

根據神秘師父留下的關于筑基煉己的修煉經驗，《吞霞術》此等小法兒，根本不是正兒八經的修道之術。

頂多算是凡人為了延續自身性命，從天地間采擷靈氣的取巧法門。

縱然修煉到極點，延壽個三五百載，已然是驚才絕艷了。

而對于修行者來說，三五百年的光陰，或許只是一次閉關打坐的時間。

李敘白知曉這一點，仍樂此不疲的修煉《吞霞術》，不提他當做放松身心的“副業”，也是在凌虛觀保護自己安全的手段。

只有讓虛靈子看到，他在《吞霞術》的修煉中，有所進境，妖王才會奇貨可居，認為李敘白是送給山神無法替換的珍品。

如此一來，他方能爭取時間筑基煉己。

天際徐徐排滿朝霞，絢麗多姿。

李敘白觀想大口吞吃漫天霞光，陡然覺得，有種青春煥發的奇妙之感。

他仿佛本是垂垂老矣的老朽，在這一刻，重回生機盎然的十七、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