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溫暖 憶難與陪伴
- 是命更是運
- 一個有愛的寫作者
- 4109字
- 2025-04-10 15:31:38
冬去春來,氣溫漸漸回升,讓高山上不至于像冬日那般寒冷,不過沒有太陽的日子依舊讓人有些發冷。
距離我高考結束還有5個月。我偶爾回家來。看到墻外的景象不再是荒涼,墻外的花草樹木漸漸有了一些春意,它們似乎要爭先恐后地釋放生命力給主人家看,仿佛也要主人家和他們一樣必須充滿希望的活著似的。
母親在冬季末就去縣里給人餐廳打掃衛生,聽她說,一個月老板會支付她2000多一點的工資,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家里沒有可以依靠的男人,那她就得自己持槍上陣,供養我們讀書。誰叫她運氣那么不好,命那么苦,嫁了個這樣的男人呢。只是在我印象中,她幾乎沒有抱怨過,而是選擇坦然的接受這一切的苦難。我不知道她樂不樂觀,她只是經常和我講,睡一覺起來,明天的太陽總會是新的。
家里就只剩下我們兄妹三人。從小我就沒見過爺爺和奶奶。小時候我也會好奇怎么別人有爺爺奶奶,而我家為什么一直都只有爸爸媽媽,弟弟。大人們會告訴我,你爺爺奶奶死的早,所以你沒見過。那時候的我還只有一丁點大,哪里會知道死是什么鬼,沒有就是沒有的,我沒看見過,所以他們不存在過。只是可惜別人有,我沒有而感到小小的失落罷了。
記憶的開始,就是喝了酒會發瘋的父親和一聲不吭,默默帶我和弟弟躲避爸爸暴力的母親,那時候小妹還沒有出生。記得一天晚上,我們坐在火爐邊,媽媽正在給弟弟洗臉,突然聽到我們家的門“嘎吱”一聲。我往門口方向看去,喝的醉醺醺的爸爸嘴里還念叨著什么,搖搖晃晃的打開屋子的門,才走了沒幾步,就跌倒在我家裝有玉米的白色大袋子上。然后又不穩地站起來,扛起馬鞍就往地上摔去。
作為當時只有六七歲的孩子,大人有這些大動作,我的內心還是恐懼不安的,我也不敢哭,因為動靜太大,當時的我感覺有一點兒被嚇蒙了。耳邊是弟弟的哭聲和各種大物品互相沖撞的聲音。我不知所措地往媽媽的方向看去。媽媽的神情有些無奈,更多的是習以為常的樣子。然后,她右手抱起坐在小登上,雙腳還在盆子里哇哇大哭的弟弟,給弟弟擦了擦眼淚,拍了拍他后背,輕輕地安撫他。左手牽起我的小手,往門口走去。
“你爸爸喝醉了,讓她發會兒酒瘋,我們先去外面玩”媽媽面無表情地對我說道。于是,媽媽一手牽著小小的我,一手抱著弟弟。
我想,當時媽媽的面無表情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以及習以為常的麻木吧。這樣的記憶太多太多了。
記得更夸張的一次是爸爸在下面喝的爛醉如泥,在回家的路上,掉進了路邊的地里。最先我們都不知道,還是一個鄰居阿姨過來通知我媽媽的。媽媽和我冒著大雨去接爸爸,路上是一團團很厚很黏的濕泥巴,我的腳踩進一個泥坑又一個泥坑,褲腳被一個個泥坑浸泡再浸泡。夏季的雨又大又吵,我的頭發,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濕了。因為雨下的實在太大,眼睛被雨水教訓的沒有機會睜開全部。只能借助小小的手,把臉上的雨水擦掉,才敢睜點兒看路況。媽媽走在我前面,小小的我使勁兒努力趕上媽媽的腳步。
走了一段,看到爸爸在滿是一片水稻的田里躺著,除了他穿的的衣服是黑色的,周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綠色水稻。我不敢湊近看爸爸,媽媽一手扶起爛醉如泥的爸爸,一手招我過去,讓我也使點兒勁幫忙一起拉起爸爸。
我猶豫地走到爸爸跟前,他的臉上,頭發上,有一些稀稀拉拉的黑色泥漬。整個人像癱掉了一樣,松松垮垮的,嘴里還嘰嘰哇哇的叫著什么。我伸出兩只小手拉住他滿是黑泥的手掌,使出全身的勁兒,雨下的實在太大了,全身濕透不說,眼睛還睜不開。
我希望快點兒把他帶回家,這樣就不用淋那么大的雨了。
這一段一段拼接的記憶造就了我現在安靜,自卑,順從的性格。也許并不是完全的順從,只是表面的順從,內心還是有很多反抗之心的。
思緒回轉,面前是臟的不能再臟的灶臺,還有布滿灰塵和蜘蛛網的碗筷。地上時不時會有幾只吃的肥壯的大老鼠出來,我家沒有養貓,就算養貓,我想,這么昏暗的燈光下,也分不清貓和老鼠吧,陳年老舊的傳統燈泡在搖搖晃晃者,似乎在迎接這個許久沒人煙的家。微弱的光影左搖右晃,晃的我心煩。
我看了看四周,又暗又狹小的廚房,想要做飯都無從下手,環境的臟亂讓我連吃飯的欲望都沒有。這個家,除了屋外的院子是討人喜的,其它的環境設施都讓我極度嫌棄,極度煩躁。我渴望有一天可以離開這里。
即使心情如此煩躁,我還是耐著性子問弟弟和小妹,
“你們要吃飯還是吃面呢”
“吃飯”
“吃面”
他們異口同聲地回答。小妹想吃面,弟弟想吃飯。
“那就石頭剪刀布”我笑呵呵地道。
他們倆果真玩起了猜拳游戲,看著他們倆打打鬧鬧,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小妹時不時給她哥哥的手臂上來上一拳,弟弟人高馬大的,繼承了爸爸的高個,媽媽的美麗。一個月不見,他似乎又長高了一些,作為長姐的我,看著滿是欣慰。我感覺到幸福又悲傷,我想,幸福是一瞬間的,不能永遠定格。那我又在悲傷什么呢?我自己好像也不太清楚,媽媽不在的日子當然是我守護他們兩個小鬼,但我預感我可能守護不了他們多久了。小妹年紀還小,還在上小學的年紀。我慶幸的是酒鬼爸爸的離開對她沒有造成很多影響。我的小妹也沒有經歷人世險惡。她只是在我們的耳濡目染下知道誰誰家對我們好,誰誰家對我們不好。我和弟弟都比較寵溺小妹,一來她是最小的,二來小妹性格活潑,十分惹人愛。
一致決定煮面后,我們分工協作,弟弟負責燒火,小妹負責準備種類少之又少的佐料,我呢,得收拾一下家里面,幾周不住的屋子,前腳剛踏,后腳就聞到一股刺鼻老舊的灰塵的味道。我捂了捂鼻子,輕輕地吸了口氣,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灰塵吸入鼻腔了。
我找了一件薄薄的衣服,把我的嘴巴和鼻子都包裹起來。從院子的角落拿出快要成為兩半的掃把。帶上我的武器,就開始和家里的灰塵以及臟亂作斗爭。對于打掃衛生,照顧弟弟妹妹,這些事情我是很在行。也許是家庭環境的緣故,媽媽不能時時照顧我們,加之還有個不靠譜的爹。這些經歷讓我擁有照顧家庭的能力和自力更生的能力。
“大啊(民族方言大姐的意思),面煮好了,”小妹稚嫩的聲音從屋外的廚房傳來。
“好哦,我疊完這些衣服馬上過來,你們先吃”。我邊疊著手上的衣服,邊張嘴回應到。
“哦哦,那我跟阿木(民族方言,對家里第一個男孩兒的稱呼)先吃嘍,一會兒誰最后吃誰收拾洗碗哈”小妹機靈又歡快地說著,輕快的聲音傳到我耳邊。
聽得出來,小妹很開心,因為大家都住校讀書的緣故,她不經常有機會見到哥哥和姐姐,一個月頂天也就見一兩回。說實話,我是心疼的,那么小的孩子,早早就住校,自己照顧自己,媽媽因為要掙錢,不能經常在身邊陪伴她,爸爸又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怎么叫人不心疼呢。
“好嘞啊,吃完把碗放著,大啊(民族方言,大姐的意思)來洗”。我寵溺地說了說。
“耶耶耶”聽到聲音,我已經能感覺到小妹歡喜跳躍,手舞足蹈的樣子了。
“啦啦啦,不用洗碗咯”這是弟弟渾濁又沙啞的聲音。由于他在變聲期這個尷尬的階段,平時會害羞的多一些,語言比較少,他現在能少說話就不說話。聽到我洗碗這個好消息,比小妹更開心的是他,因為我不洗,就是他洗。
疊完一堆又一堆的衣服,我的腰已經酸的直不起來了。我扶著身側的柜子,緩了緩,雙手抱著頭,甩了甩腰,感覺輕松又舒服了許多。繞過柜子,幾步走到房間門口。屋外是他們倆在院子里打打鬧鬧的歡笑聲。我倚靠在房間門邊,聽著他們倆打鬧的聲音,我都感覺無比滿足和欣慰,更多的應該是幸福,都說長姐如母。媽媽不在身邊的日子是我在照顧他們兩個小鬼。從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開始照顧兩個小孩,因此,我要比同齡人思想更成熟些。
記得小時候,媽媽剛生小妹不久,要去地里干活,沒人照顧小妹,媽媽就把我帶上。炎炎夏日,她在地里使用又粗又結實的樹枝枝干做房梁,用捆成一團一團的油菜干梗做四圍的墻,那些油菜干梗又長又細,捆成一個又一個大包,用來擋住夏日的酷暑最合適不過了。
媽媽是個天生辦法多聰明又愛動腦筋的女人,她會利用地勢,首先選個高低落差較大的不平地,把粗壯的木頭插入地勢叫低的地里,再用鋤頭或石頭將木頭打入,使其更穩固,能承受住大捆大捆的油菜干梗。再把大捆的油菜花梗放四周,疊高。這樣就有陰影出來,可以供我們休息玩耍了。或者尋找那種半個房子高的超大石頭,這樣就不需要做“屋頂”了,半個房子高度的超大石頭落下來的陰影就是天然的屋頂。
媽媽就把我和小妹放在她做的戶外“小屋”里。并叮囑我應該怎么照顧小妹,陪小妹玩耍,以防小妹哭鬧,影響她干活的進程。依稀記得當時為了哄小妹,把自己一本課外書帶去,撕下一篇又一篇,給她折很多很多的三角形,正方形。又或者自己當小老師,對著半歲多點大的小妹自言自語。
“這是三角形,三角形”
“這是圓形,圓形”
稚嫩的聲音一下一下地傳出,漸漸淹沒在廣闊的田野里。
天空是那么地藍,白云變化著隊形散漫地在天空漫步。風一下一下地走過,吹拂著我的發絲,因為汗水粘在我臉上的緣故,有些頭發沾在我臉上,頭發被風吹動著,癢的我用手撓了又撓,把頭發別到耳后跟。下午的溫度稍微降了降,感覺涼快了許多。
媽媽還在地里揮灑著她的汗水,她抱起一捆又一捆的油菜,鋪滿在紅藍相間的油布上,拿起地上的鏈枷,就開始抽打鋪滿在油布上的油菜,打完一輪又去抱,如此反復好幾個來回,直到油布上的油菜莖堆到腳踝那么高,媽媽開始彎腰收拾油布上一層又一層的莖葉廢料。把仔和莖葉廢料分離后,媽媽便從一旁的大石上,取出用小石壓著以防被風吹跑的口袋和不銹鋼小碗,展開和我一般高的口袋,把油布上清理出來的菜籽一瓢又一瓢的倒進尿素牌的口袋中。
今天的收獲是滿滿的半袋菜籽,菜籽背回去后還需要晾曬半月,晾曬收好后又背到專門打油的商戶去。我記得家里一年的油是媽媽種的菜籽打出來的,家里基本不買油,也貧窮到買不起油,家里的食用油是媽媽的勤勞支撐的。
這是小時候記憶比較深刻的一些片段。連續兩三年的夏天我和小妹都陪著媽媽這樣勞作,早上天不亮,背上是她的背篼,媽媽胸前抱著的是酣睡的小妹,背后是承載了一家人生計的背篼。我則一跳一晃地跟在媽媽身后,緊跟她急促的步伐。
仔細回想,那時候是真的苦,只是小,有媽媽和妹妹的陪伴,苦中又增添了些幸福的回憶,讓苦顯得不那么沉重和悲傷,不會讓我難以去回憶那段艱難歲月。我只能說,身體是辛苦的,但我心里是感覺安心的,甜甜的。只有我們在外面勞作時,我們才有機會避開脾氣暴躁,喜歡大聲吼叫的父親。對當時小小的我而言,出去和母親勞作何嘗不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