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道德分澆得滾燙。陳大有攥著摔變形的外賣箱，箱蓋上女兒用貼紙拼的“爸爸全城最快“正在剝落。手環彈出通知時，他正把淋濕的降壓藥塞進最后一位顧客的門縫——那是個獨居老教授，總用布滿灰指甲的手拽他進屋喝參茶，說“你們送的不是外賣，是當代人文關懷“。

積水里浮著張廣告單：“專業情感咨詢，代刷孝悌指數，包過贍養認證。“他踩過廣告單上微笑的AI客服頭像，前方綠化帶突然爆發出密集的手環震動聲。穿碎花衫的老太太正以標準側臥姿勢倒在污水里，假發套邊緣露出染成紫色的發根。

“都別動！“舉著自拍桿的西裝男攔住人群，領帶上別著的“正能量博主“徽章閃著幽藍的光，“我查過了，老人跌倒后前三分鐘救援只有基礎分，等滿五分鐘觸發'危難時刻'成就，能拿雙倍加成！“

霓虹燈在水洼里扭曲成蛇信子。陳大有瞥見老太太抽搐的右手，那根小拇指正以三短一長的節奏敲擊地面——上周同行老李就是扶起這種“活體陷阱“，反被扣了50分碰瓷分。現在老李在郊區墓地當哭喪替身，靠替孝子賢孫流眼淚賺孝道積分。

“讓我來！“穿熒光馬甲的救援隊破開人群，胸章顯示他是“美德銀行“VIP客戶。陳大有突然撞開保安撲過去，在老太太即將被扶起的4分58秒搶先觸到她的衣角。手環劇烈震動，震得他植入骨傳導耳機的顴骨發麻：“見義勇為+50分，檢測到輿情傳播潛力，額外獎勵'美德放大器'×3！“

倒地時他看見老太太耳垂掛著女兒同款草莓耳釘，那是去年兒童節他用三個月好評積分換的禮物。此刻那抹紅色正在污水里明滅，像未爆的炸彈。

深夜的診所走廊，陳大有關掉正在直播自己守床的攝像頭。病床上老太太忽然睜眼，撕掉皺紋露出年輕面龐：“哥，明天西郊地鐵口有孕婦假摔劇本，抽成比例七三開。“她晃了晃植入皮下芯片的左手腕，那里閃爍著算法工程師家屬專屬的金色編碼——和她兒子校服上的道德分條形碼如出一轍。

收費處傳來爭吵，白天那個西裝男正揪著護士嘶吼：“說好的腸梗阻戲碼，怎么CT顯示真有個腫瘤？這和合同里的急性胃炎不一樣，我要起訴你們醫療欺詐！“護士胸牌背面滑出半截情書，是寫給住院部植物人的——那具軀體已淪為“臨終關懷積分“提款機，家屬輪流來表演孝子戲碼。

陳大有握緊剛到賬的積分卡，墻上的電子屏突然插播新聞：“最新道德算法升級，新增'識破詐騙'加分項...“雨又下了起來，他摸到褲袋里女兒幼兒園發的《美德儲蓄手冊》，封面上印著“今日存入一滴善，明日提取一斛愛“。

走廊盡頭，清潔工正用特制吸塵器回收人們掉落的道德分光塵。那些熒綠色顆粒被壓縮成磚塊，即將運往市中心那座永不封頂的信用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