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嫣然微微一怔，顯然是被這番話驚得不輕，下意識地反問：

“你…你一個小孩子，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江臨輕咳了幾聲，小臉上恢復了幾分孩童的天真，卻又帶著點小得意：

“當然是師尊教得好呀，我早就博古通今啦。”

“師姐你別回避嘛，你到底會不會后悔？”

納蘭嫣然沉吟了片刻。

這一次，她沒有絲毫猶豫，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語氣無比堅定：

“絕不后悔！”

“就算蕭炎日后真的能夠君臨天下，成為一代傳奇，我也絕不會后悔今天的選擇！”

“切~”江臨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輕哼，拖長了調子：

“師姐，說這種口不對心的話，就沒意思了哦。”

“我是說真的！”納蘭嫣然急切辯解，眼神無比真誠：

“如果在沒遇見小師弟你之前，也許我真的會有一絲動搖，會擔心錯過一個潛力無限的天才。”

“但是！”她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看著江臨：

“自從遇見了你，我已經找到了屬于我自己的通天大道！一條能讓我以最快速度獨步天下的捷徑！”

“有了小師弟，我還需要依靠別人嗎？”

“還需要擔心區區蕭炎嗎？我怎么可能還會后悔呢？”

江臨沉默片刻，幽幽地說道：

“這也許……就是師尊曾經對我提到過的，嫌貧愛富吧！”

“師姐你想想看，倘若有一天，我不再像現在這樣，對你的修行有巨大幫助，變得平平無奇了。”

“到那時。”

“你是不是也會像對待蕭炎一樣，對我棄之如敝履呢？”

“我……”納蘭嫣然呼吸微窒，喉間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要脫口而出“不會”，但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江臨看出了她的猶豫，語氣變得更加深沉：

“師姐你看，你對蕭炎的態度，不正是這樣嗎？”

“趨利避害、依附強者，這的確是人之常情，你的功利心本身并沒有絕對的對錯。”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但也正由于此，那種能夠在對方身處低谷、貧困潦倒之際，依舊選擇不離不棄、默默守護的感情，才顯得更加彌足珍貴，不是嗎？”

納蘭嫣然纖指攥緊衣角，唇瓣咬得發白：

“可是，娃娃親…實在令人作嘔！”

她猛地抬頭，眼中燃著倔強的火苗：

“我不想被一紙婚約束縛！我的終身大事，憑什么不能由我自己決定？！”

“我的如意郎君，當是踏著七彩祥云而來的蓋世英雄！”

“師姐說得在理，”江臨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婚姻大事，本就該追尋自己的心意，無論你最終做什么決定，我都會支持你，我只是想讓你明白，凡事三思而后行。”

“做任何事之前，不妨先試著，設身處地為對方考慮一下。”

“懂得換位思考，很多矛盾自然而然就能化解。”

“你……好好想想吧。”

納蘭嫣然深深吸了口氣，看著眼前這個明明是孩童模樣，卻總能說出令她深思話語的小師弟，心中五味雜陳：

“臨兒，你真的…好特別。”

“完全不像是一個孩子。”

“好啦，別想太多了，”江臨輕輕推了推她的胳膊，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催促：

“師尊真的快要回來了，你快走吧！”

“被發現了就不好了！”

“哦…哦！”納蘭嫣然如夢初醒，心中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有些恍恍惚惚，腳步踉蹌地轉身離去了。

密室內，瞬間恢復了寂靜。

江臨臉上掛著的天真無邪，也如晨霧般散去了。

他輕輕舒了口氣，揉了揉被納蘭嫣然親過的臉頰，小臉上露出一抹與年齡不符的復雜神情，既有些無奈，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思。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江臨低聲重復著這句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可這世上，誰又真的不愛錦上添花呢？”

他很清楚，無論是師尊云韻，還是納蘭嫣然，她們看重的，并非是江臨這個人，而是他身上這種能夠加速他人修煉的奇異能力。

他就像一塊散發著誘人香氣的唐僧肉。

誰都想靠近，分一杯羹。

這就是人性！

前世。

少年意氣的江臨，在初讀《斗破蒼穹》時，也曾深深代入蕭炎的視角，為他所受的退婚屈辱打抱不平，覺得納蘭嫣然是一個可惡的壞女人。

可隨著年歲漸長，閱歷增多，再回首時。

又覺得，納蘭嫣然其實也談不上有多壞。

她更像是一個被家族和宗門寵壞了、驕傲又任性的大小姐罷了。

她的行為雖然傷人，卻也符合她所處的環境、和心高氣傲的性格。

江臨剛才對納蘭嫣然說的那番話。

既是在點醒她，讓她看清自己的內心，何嘗不也是一種自省？

蘭香暗涌間。

一道渾厚卻不失柔和的威壓如水紋般漾開，江臨背脊微僵——

不必回頭，他也知道是師尊云韻降臨。

石門輕輕滑開。

一襲素青色云紋衣裙的云韻緩步走了進來，通身氣度，恰似九霄垂落的云緞，端麗中自含三分威儀。

唯獨落向幼徒的眸光。

總不經意泄出一脈春水般的柔漪，與…幾許藏得極深的依戀。

“臨兒，”云韻的聲音溫婉如泉水叮咚，帶著天然的關切，輕輕打破了密室的寂靜：

“剛睡醒嗎？”

江臨輕嗯了一聲，揉了揉眼睛，裝作還有些睡意朦朧的樣子，轉過身，仰起小臉看向她：

“嗯……師尊，你來啦。”

云韻走到床邊，柔和的目光仔細打量著江臨的小臉：

“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她聲音愈發溫軟，伸手理了理江臨額前微亂的發絲，指尖帶著一絲涼意和令人安心的氣息：

“是不是被什么吵醒了？”

江臨搖了搖頭，小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懵懂與依賴：

“沒有呀，就是自然醒了。”

“師尊你今天來得好早。”

“師尊來看看你，”云韻在床沿坐下，姿態優雅，身上散發出的淡淡蘭香，與密室中的清冷氣息交織在一起：

“臨兒，今天感覺怎么樣？”

“身體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江臨眸子亮晶晶的，乖巧地回答：

“很好，弟子渾身是勁呢！”

云韻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滿意與期待：

“既如此，臨兒可愿意再幫師尊梳理一下斗氣？”

她的聲音輕柔似三月春雨，連帶著向來挺直的腰肢都微微前傾。

這般低眉順目的姿態，哪里還像那個執掌云嵐宗的冷傲宗主？

分明是個向稚童討糖吃的尋常女子。

江臨心中了然。

又來了。

無論是納蘭嫣然，還是師尊云韻，又或是別的什么女人。

她們接近他的最終目的，都離不開他這奇特的“能力”。

這種能力是會讓人上癮的。

她們對他的“需求”只會越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