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的指尖在青銅匣表面輕輕敲擊，金屬共鳴聲里混著某種古老韻律。

窗外槐樹的影子斜斜映在匣面，枝椏紋路竟與匣內星圖完全重合。

“這不是普通的青銅。“他突然將匣子倒扣在桌面上，“看氧化層的暈染。“

黑眼鏡用匕首刮開銅銹，暗紫色紋路如血管般浮現。我湊近細看，這些紋路竟在緩慢蠕動，像是有生命的水銀在金屬里流動。張起靈忽然按住我的肩膀，他指尖的溫度異常冰冷。

“別碰。“他聲音里帶著罕見的緊繃，“這是隕鐵熔鑄的尸繭。“

話音未落，匣內突然傳出指甲抓撓的聲響。阿寧在藤椅上痛苦蜷縮，手臂上的倒計時數字正在吞噬周圍皮膚，青銅色紋路像蛛網般向心臟蔓延。解雨臣的金針扎在她曲池穴上，針尾竟開始發黑碳化。

“我需要冷凍艙。“他快速寫下藥材清單，“黑爺，你帶吳邪去找這個地址。“紙條上的坐標位于杭州西郊，是我三叔曾經廢棄的倉庫。

倉庫卷簾門拉開時，霉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月光透過破窗照在中央的玻璃艙上，艙內凝結著厚厚的血霜。黑眼鏡的墨鏡映出艙蓋上暗紅的符咒：“這不是冷凍艙，是八十年代考古隊用過的休眠艙。“

我突然注意到墻角堆著的資料箱，封條上蓋著“1984年塔木陀考古隊絕密檔案“。最上面的照片里，年輕的三叔正站在青銅門前，身旁是戴著防毒面具的陳教授。

“小心！“黑眼鏡突然把我撲倒。一支弩箭擦著頭頂飛過，釘在休眠艙上嗡嗡震顫。六個黑影從橫梁躍下，他們穿著老式防化服，面罩下露出青銅質感的皮膚。

領頭的黑衣人喉嚨里發出電子雜音：“交出鑰匙。“他指著我懷里的青銅匣，關節轉動時傳出齒輪咬合的咔嗒聲。

混戰中我撞翻資料箱，泛黃的筆記散落一地。某頁潦草的字跡突然抓住我的視線：“月食當日，用麒麟血啟動青銅門，可逆轉時空。“落款日期正是二十年前云彩誕生的那天。

黑眼鏡的蝴蝶刀絞住機械人的脖頸，火花四濺中大喊：“吳邪，用你包里的犀角蠟燭！“

點燃的剎那，幽藍火焰照亮倉庫每個角落。那些機械人突然僵直不動，防化服在火光中變得透明——胸腔里跳動的不是心臟，而是旋轉的青銅齒輪，齒輪中央嵌著記憶晶簇。

“果然是人傀。“黑眼鏡踢開還在抽搐的機械殘骸，“影門用活人改造的兵器。“

我們抬著休眠艙回到雨村時，朝陽正刺破晨霧。解雨臣將阿寧放入艙內，顯示屏上的倒計時從67小時開始跳動。張起靈割破手掌將血涂在艙蓋，麒麟紋路突然在玻璃上浮現，竟與匣內星圖遙相呼應。

“這不是治療。“他突然按住我準備拍照的手機，“是在給影門發送定位。“

仿佛為了印證這句話，休眠艙突然自主啟動。阿寧的瞳孔在液氮白霧中變成金屬灰色，她緩緩舉起右手，食指在艙蓋上畫出與青銅匣相同的星圖軌跡。

解雨臣迅速切斷電源，額角滲出冷汗：“他們在通過青銅網絡操控她。“

我突然想起資料里的記載，撲到桌前翻找那張三叔的照片。放大鏡下的防毒面具邊緣，隱約可見陳教授耳后嵌著的晶簇——與機械人胸腔里的如出一轍。

“陳教授也是人傀！“我聲音發顫，“或者說...是更高級的容器？“

話沒說完，阿寧突然睜開眼睛。休眠艙的鋼化玻璃在她手掌下脆如薄餅，她的指甲已經變成青銅利爪，正精準地抓向解雨臣的咽喉。

解雨臣的后仰幾乎違背人體工學，青銅利爪擦著他喉結劃過，在頸側拉出三道血痕。黑眼鏡的槍管及時塞進阿寧張開的嘴里，子彈卻卡在彈膛發出空響——他忘了解雨臣早卸了所有武器的撞針。

“小哥！“我抄起桌上的青銅匣擋在身前。張起靈的刀鋒已至，卻在距離阿寧太陽穴半寸處急停。刀刃震顫著發出蜂鳴，映出她瞳孔深處旋轉的青銅齒輪。

阿寧的喉管里擠出電子合成音：“坐標23.1297°N，113.2644°E。“她的右手食指突然反向折斷，露出微型投影儀。藍光在空中交織成三維星圖，正是青銅匣內紋路的立體版。

解雨臣趁機甩出纏在腕間的銀絲，月光下細如蛛絲的金屬線瞬間捆住阿寧四肢。那些銀絲是九門特制的隕鐵合金，接觸到她皮膚時騰起青煙。

“廣州塔？“黑眼鏡盯著投影坐標，墨鏡倒映著旋轉的小蠻腰模型，“影門在觀光層開茶話會？“

張起靈忽然伸手探入投影，五指精準穿過光影間隙，捏住阿寧后頸某處。機械運轉聲戛然而止，她眼中的齒輪崩碎成渣，整個人軟倒下來。解雨臣接住她的瞬間，休眠艙突然彈出暗格，掉出支密封的玻璃管。

我撿起玻璃管對著陽光，里面蜷縮著米粒大小的青銅甲蟲。蟲背上天然形成的紋路，竟與陳教授耳后的晶簇形狀完全一致。

“是尸鱉王變種。“解雨臣用鑷子夾起甲蟲，“看它口器的螺旋結構，能鉆入人腦寄生。“

黑眼鏡突然用刀尖挑起機械人殘骸的齒輪：“這些齒輪的排列...像不像河圖洛書？“他蘸著阿寧的血在桌面畫出星宿圖，“坎位對應BJ，離位是長沙，震位...“

“對應長白山。“我渾身發冷，“他們在復刻青銅門的分布。“

解雨臣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上百條加密郵件瀑布般刷新。最新郵件附件是段模糊視頻：戴著防毒面具的陳教授站在青銅門前，腳下躺著二十年前的考古隊員尸體。視頻最后五秒，鏡頭突然轉向拍攝者——是年輕時的三叔，他嘴角蠕動著說出兩個字，看口型是“鑰匙“。

張起靈忽然割破手指，將血滴在玻璃管的甲蟲身上。原本僵死的蟲尸突然復活，展開翅膀發出超聲波尖嘯。我包里那枚記憶晶簇隨之發燙，投射出新的坐標：北緯30°15'，東經110°25'。

“神農架...“解雨臣快速敲擊鍵盤調出衛星地圖，“等等，這個坐標在移動！“

屏幕上的紅點正以每小時300公里速度向東南移動。黑眼鏡吹了聲口哨：“比高鐵還快，咱們的甲蟲朋友在飛機上？“

阿寧突然抽搐著醒來，她手臂上的倒計時變成血紅色：“他們在運輸母體...咳...“她咳出帶著齒輪碎片的黑血，“陳教授不是傀儡...是主機...“

窗外傳來螺旋槳的轟鳴。三架黑色直升機呈品字形掠過雨村上空，機腹的磁力裝置正在吸取空氣中的金屬碎屑。我們之前繳獲的機械殘骸突然自主拼合，組合成三米高的青銅巨人。

“真是陰魂不散。“黑眼鏡從廚房拎出兩把菜刀，“小哥，借點麒麟血開光？“

張起靈已經躍上院墻。月光下他的身影與麒麟紋身重疊，古刀劈在青銅巨人關節處，火花照亮了機甲內部——無數尸鱉王正在齒輪間蠕動，像給機器注入生命的黑色血液。

我抱著青銅匣退到書房，突然發現匣底暗格在震動。用匕首撬開后，掉出卷浸泡在尸油中的帛書。展開的剎那，腥臭的油墨味里浮出段驚悚記載：“周穆王十七年，天降青銅于西羌，有鏡可照幽冥。鑄鏡者皆癲狂而死，唯偃師造人傀代之...“

爆炸聲突然震碎窗戶。黑眼鏡拖著冒煙的左腿滾進來，手里還攥著半截機械臂：“好消息是搞到機票了！“他晃了晃機械臂上的電子銘牌，激光刻著「CZ3101航班貨艙」。

解雨臣的聲音從屋頂傳來：“他們要把母體運往香港！“他甩下的繩梯纏著正在冒煙的直升機起落架，“吳邪，跳！“

我抓著青銅匣躍出窗戶的瞬間，看見張起靈斬斷最后一根青銅脊椎。墜落的機甲頭顱里，陳教授的臉在尸鱉王群中一閃而過，左耳后的晶簇閃著妖異的紫光。

直升機艙內，黑眼鏡用菜刀撬開應急箱找止痛藥。阿寧靠在我肩頭昏迷，手臂倒計時顯示61小時。解雨臣正在破譯貨艙定位，忽然抬頭問：“你們有沒有聞到茉莉香？“

我后頸汗毛倒豎——這是云彩最愛的頭油味道。轉頭望去，貨艙陰影里站著個瑤族少女的輪廓，她發間的銀梳子折射著月光，腳下卻沒有影子。

“胖...“我剛要開口，少女轉身露出青銅鑄造的半張臉。她舉起右手，掌心旋轉著胖子的摸金符。

摸金符在云彩掌心旋轉出奇異的光暈，貨艙頂部的LED燈突然開始頻閃。黑眼鏡的墨鏡炸開蛛網狀裂痕，他猛地扯下鏡片，露出那雙異于常人的灰白色瞳孔：“是青銅輻射！閉眼！“

我本能地低頭，視網膜上殘留的影像卻在瘋狂重組——云彩的青銅半臉分解成無數像素點，在空中拼出胖子的笑臉。他的口型在不斷重復某個詞，但我的耳膜被螺旋槳噪音震得生疼。

“他說鑰匙在月亮里。“解雨臣突然往我耳中塞入兩團沾血的棉球，“用唇語看。“

阿寧的指甲深深摳進我肩膀，她手臂上的倒計時突然加速躍動。張起靈割破手腕將血抹在貨艙壁上，麒麟血滲入金屬的瞬間，整架直升機劇烈震顫。貨艙地板浮現出暗紅色脈絡，像巨型生物蘇醒的血管。

“抓緊！“黑眼鏡甩出登山繩纏住貨架。失重感突然襲來，直升機開始螺旋下墜。云彩的幻影在氣浪中消散，摸金符卻真實地落在我腳邊，背面刻著串新添的坐標：北緯22°16'，東經114°10'。

解雨臣的筆記本電腦迸出電火花，屏幕最后定格的衛星地圖顯示我們正在香港九龍灣上空。黑眼鏡踹開變形的艙門，狂風卷著咸腥的海水味灌進來。下方碼頭燈火通明，集裝箱堆場排列成巨大的八卦陣圖。

“要墜海了！“我死死抱住青銅匣，摸金符突然發燙，在掌心烙出個模糊的“坎“字。張起靈的黑金古刀突然插入艙壁裂縫，刀刃與金屬摩擦迸發的火星中，我瞥見貨艙深處閃過銀白色反光。

那是口兩米長的石英棺，棺內浸泡在淡藍色液體中的，赫然是年輕了二十歲的陳教授。他胸口插著七根青銅導管，太陽穴處伸出晶簇狀的神經束，與棺材內壁的電路板相連。更詭異的是，他耳后的晶簇正在生長，已經蔓延到脖頸動脈處。

“母體是他自己！“解雨臣的金絲眼鏡鏈突然斷裂，“他在用自身做意識載體！“

黑眼鏡突然狂笑：“難怪要偷直升機，這老小子在給自己辦空中葬禮！“他甩出繩鉤纏住石英棺，另一頭系在張起靈腰間，“小哥，給這水晶棺材開個天窗！“

張起靈旋身劈砍的動作被劇烈顛簸打斷。直升機殘骸擦過中環摩天樓玻璃幕墻，我清楚看見對面寫字樓里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在微笑——和陳教授長得一模一樣。

阿寧突然掙脫束縛撲向石英棺，她變異的青銅指甲在棺蓋上刮出刺耳聲響。倒計時顯示器跳至59:59:59的瞬間，整個香港的燈光同時熄滅。維港兩岸陷入死寂的黑暗，唯有我們墜落的直升機在夜空中燃燒如流星。

“抓緊！“解雨臣的銀絲纏住我的腰。失重感達到頂峰時，黑眼鏡的繩鉤終于扣住中信大廈避雷針。我們像一串人形風箏掛在五百米高空，腳下是漆黑的海面。石英棺在下方三十米處搖晃，棺內陳教授的眼皮突然顫動。

張起靈割斷繩索的瞬間，我聽見海面傳來熟悉的京罵：“你大爺的！“探照燈驟然亮起，艘銹跡斑斑的漁船破浪而來。船頭站著個穿花襯衫的胖子，他脖頸處延伸出青銅紋路，右手卻穩穩舉著信號槍。

“胖爺來接駕！“他咧嘴一笑，信號彈照亮胸前掛著的銀戒指。那戒指內側刻著云彩的名字，此刻正在輻射出與記憶晶簇相同的光暈。

黑眼鏡在半空調整姿勢，精準地落在船舷：“死胖子，你這出場比新娘還隆重。“

漁船突然加速，船尾掀起泛著磷光的浪花。我墜入冰冷海水時，看見石英棺正被某種巨型生物拖向深海。那東西露出水面的背鰭泛著青銅光澤，鱗片間隙閃爍著無數記憶晶簇的微光。

胖子把我撈上船時，他身上的溫度比常人低很多。我摸到他后頸有塊凸起的金屬，形狀像枚微型青銅鏡。“別問。“他往我嘴里灌了口二鍋頭，“先看天上。“

血月正從云層后浮現，倒映在海面上的卻是巴乃村寨的鏡像。云彩站在吊腳樓上招手，她腳下的影子分裂成七個不同姿態，每個影子都對應著一個青銅門方位。

解雨臣濕漉漉的筆記本電腦居然還能開機，他調出全球地震監測圖：“過去59小時，七個坐標點同時出現地殼異常波動。“屏幕上的紅點連成北斗七星陣，勺柄正指向香港。

張起靈忽然用刀尖挑起我懷里的青銅匣。月光下，匣內暗格浮現出段西周金文：“七星聚首，血月通天，偃師重生，萬物歸元。“

漁船突然劇烈顛簸，雷達屏顯示有巨型物體正在上浮。胖子把信號槍塞給我，自己抄起甲板上的捕鯨槍：“準備好見見老熟人！“

海面炸開百米高的水柱，機械與血肉融合的怪物破浪而出。它有著陳教授的上半身，腰部以下卻是無數青銅觸手，每根觸手末端都鑲嵌著人傀頭顱。最中間的腦袋突然睜開眼，露出三叔年輕時的面容。

“鑰匙。“所有頭顱齊聲低語，聲波震碎駕駛艙玻璃。我手中的青銅匣突然自動開啟，那枚記憶晶簇懸浮而起，在血月下投射出巨大的青銅門虛影。

門扉開啟的剎那，我聽見無數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呢喃。胖子的摸金符突然發出共鳴，將他脖頸的青銅紋路染成金色。云彩的虛影從他身后浮現，雙手溫柔地捂住他的眼睛。

“該醒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