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著雙指將刀刃上的血漬沫成一條線，孟守忍抬起手指放到唇邊，伸舌一舔。

腥臭刺鼻，如同漚在下水溝的爛鐵釘。

不是此人。

“呸！”

吐出一口帶血濃痰，孟守忍提刀折身向下一個目標奔去。

路過面攤時，他掠了眼那個與眾不同的白發老翁。

這老丈，竟不懼怕他？

孟守忍見過無數人，不論是仙家血裔，還是黎首賤命，只要是活上了歲數，膽子都會越來越小。

這老丈倒是奇怪。

孟守忍腦海中的念頭一閃而過，身影匆匆消失。

許祀放下碗筷，晃悠悠起身。

“客人，您走好！”

在攤主的禮送聲中，許祀穿過一眾挑擔扛貨的販夫走卒，身形看似老邁，但腳下罡氣激蕩，離地數寸，輕輕一晃，便已飄出極遠。

身形隱在層層罡氣之下，許祀并未驚動任何人。

孟守忍絲毫察覺不到，他的身后墜著一個‘鉤子’，僅僅離他六七步。

“孟大人，小的無用，您剛剛離開，那個乞丐就腳底開溜，不知跑哪里去了。”

這名衙役深深埋著頭，憨厚的臉上愧疚難當。

正是周柱！

“哼！”

孟守忍聞言，火冒三丈，一巴掌扇到他的臉上。

鑄體三層的力道約有三百來斤，饒是周柱心中已經做好了受罰的準備，但勢大力沉的一巴掌扇過來，他左臉高高腫起，嘴角溢出一股血水，整個身體踉蹌倒退了好幾步。

“大人息怒，小的該罰！”

周柱使勁吞咽著腥甜的血水，含糊不清道，雙手并在腰帶上，連遮住火辣辣生疼的臉頰之意都不敢有。

孟守忍狠狠盯了他一眼，訓斥道：

“丁修北手下都是些歪瓜裂棗，姚壯那廝抱緊了胡家大腿，早就與他不對付，更何況丁家倒了！”

“你若是想要入了爺的法眼，就得拿出拼命的勁頭來！”

“不然，脫了這層皮，滾回鄉下去！”

周柱雙唇緊閉，重重點頭。

“既然愿意為我賣命，那好，有個活計給你。”

“前面碼頭轉彎進巷子里，有間炭鋪，你就說要找刮字堂口的轎夫程，問問昨夜他見到了聽到了什么。”

周柱感覺身上的重壓松了幾分，連忙答應道：

“小的必定辦到！”

孟守忍盯著他，輕輕點頭。

待周柱離去，孟守忍眼神一冷，如同下山餓虎，嘴里淡淡吐出兩個字：

“蠢貨！”

他昂首盯著周柱的背影，步履不停，徑直踏在蜷縮在腳下的一眾殘跛盲童、臟兮兮的乞丐身上，跟上周柱。

孟守忍對腳下的哭喊聲毫無感覺，唯有筋斷骨折的清脆響聲能讓他心頭快慰，猶如仙樂繞耳不絕。

他不用嘗這些賤命的血液，便知道昨夜縣衙失火一事與這些人無關。

但是，全瑯水縣域的凡俗血籍盡被焚毀，除了這些賤命，還會有誰會干出這等不要命的事！

鎮墟軍的項統領發話了，兩天之內，如果他孟守忍查不出來，別說縣尊之位了，他連寅虎旁系遠親的身份都保不住！

淪為凡俗，他的三代血親如何在族中再抬得起頭！

勞什子四象會，縣衙早有所知，但之前的縣尊仙廟如若未見，從不沾身。

孟守忍又不是傻子，豈會不明白這里面必有惹不得的大來頭。

但是，此刻，他不得不以身試險。

即使有著寅虎世家大族的這張傲人會在，孟守忍的心中難免七上八下，頗為忐忑不安。

如果真遇上事了，別說族中，就連幾位血親愿不愿意替他出頭都是兩說。

唉。

緊了緊手中刀鞘，孟守忍冷眼看著周柱轉過巷角，已向那間不起眼的炭鋪走去。

心思一沉，他快步跟上。

嘭嘭嘭！

腦袋在空氣上猛地接連撞了好幾下，孟守忍一時頭暈目眩，整個人往后倒退了三四步。

逼仄的巷道中，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無形墻壁，居然將他隔絕開來！

孟守忍駭然得魂魄發冷，心神失守，握著尖刀的手指攥得發白。

這等手段，必然是靈念境界的武道高人！

“小輩寅穆王族孟守忍，不知冒犯到哪位前輩高修，還請看在強圉猛虎的血脈情面上......”

一說起背景出身，孟守忍心中的緊張霎時少了幾分，語氣也難掩自豪。

但是，出手的靈念高修仿佛毫不在意，不等他說完，轉眼間，一道渾厚罡氣凝實如山岳般壓到他的胸口。

孟守忍背后的猛虎虛影浮起，張開血盆大口咆哮不已。

他剛拔出尖刀，又是一道陰冷透骨的罡氣朝他后頸襲來。

孟守忍兩只眼珠驚懼瞪直，急急求饒起來：

“前輩放過小人，小人罪該萬死，小人知錯了，不該打四象會主意！小的再也不敢了......”

然而，令他絕望的是，他越是卑微求饒，暗中那位出手就越快！

另一道猛烈罡氣從地面竄起，滲進他的雙腳之中。

孟守忍的血脈仙肖連對方的身影在何處都察覺不到，他就像是個被捏在手中的螻蟻，除了急的團團轉，什么都做不到！

很快，他手中尖刀落地，整個人啪地一聲瞬間跪倒在地。

作為一個漠視慣了凡俗賤命的世家旁系遠親子弟，他深知這種感覺。

所以，他不會跟那些蠢貨一樣傻兮兮地做無謂掙扎，腦中一片空白，只想著求下一線生機。

“前輩饒命，前輩饒命！”

孟守忍自穿上這身總捕頭皂服，身板似乎就變得堅挺起來。

此時，終于是回憶起曾在族中練就的軟弱膝蓋。

他磕頭如搗蒜，腦門將面前的那潭污濁發臭的牲畜尿液濺得四散開來。

很快，他自己都數不清磕了多少頭，直到額頭冒血、渾身發臭。

就在他越來越絕望之時，茫然失措的意識之中，一層人形灰霧散開。

他的魂魄頓地一僵，所有感知被屏蔽。

許祀收攏背后的游鶴雙翼，慢悠悠踏空。

豎眸人祟的三門神通將孟守忍完全籠罩。

看著孟守忍還跪在地上的佝僂形象，他心中冷笑。

磕頭求饒是因為知錯了？

你想活，我偏偏就要你死！

不過，在你死之前，倒是可以發揮出最后一點作用。

看向四象會在瑯水城中藏身的炭鋪據點，許祀目光深邃。